但很快,勤王妃的声音就被淹没,因为御花园里逐渐出现成群结队的男子。文臣们聚在一起讨论政治,武将们哈哈大笑摩拳擦掌,公子哥儿们则谈谈诗论论画。
晚宴的序曲,逐渐响起。
有人趁着这机会多结交权贵,有人则彰显才学以期被权贵慧眼识珠,当然,占最大比例的还是“相亲”。未婚男女少有时机面对面,一下子红霞满天飞,眼波四处流转。
勤王妃更急了,采卉郡主已经及笄两年,不能再耽搁。
没人愿意帮她,只是很敷衍地应付道:“郡主不小啦,王妃也不要时时控制着她嘛。”每每说完,便拉着自家闺女各种指指点点地相看。
看着勤王妃着急忙慌的模样,沈月华心头浮上些内疚。
她想到了沈夫人,神情添了几抹哀愁。
“沈天赐!”宜婷笑着追了上去,心思百转千回,想再逗逗他。沈天赐从远处看到宜婷蹁跹的身影就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忙躲了起来。
顾呈瑜和许鸣都没有出现,他们应该是陪同明帝一同现身的。
沈月华不愿凑热闹,找到一处清静的角落,边品茶边看着这一幕幕。也不知何时,勤王妃发现了落单的沈月华,想了想,走到她跟前落座。
“沈御医。”
沈月华微微颔首,放下茶盅起身福了一福:“王妃娘娘。”
“今日的冲突是采卉有错在先,还请御医不要放在心上。”原本她根本没必要这般低声下气,堂堂一品王妃平日里怎么会瞧得上小小御医?
但碍于宜婷郡主的面子,谁也不敢小看了她几分。
沈月华摇头,并没有多说话。
勤王妃听说过沈月华的寡言冷淡,今日一见,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本就不熟的两人,自然也话不投机。她呷了两口茶,又扫视了一圈儿热热闹闹的众人,眉目间的焦急之色愈显。她随口问道:“御医可曾见过采卉?方才她说要去如厕,已经过了好些时辰了。”
沈月华抿住唇,想了好久道:“西边,我曾瞧见郡主往西边去了。”
“啊!”勤王妃连忙站起,“多谢沈御医,来日定当重谢!”
看着勤王妃匆匆而去的背影,沈月华柳叶儿般的眉头慢慢蹙起。用蛊断了采卉郡主饶舌的可能性,沈月华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希望勤王妃能找到采卉郡主,让她少受些苦楚吧。
“沈小姐,沈小姐!”
是在叫她吗?沈月华回头,居然看到了琴妙。她穿着宫女嫩粉色的服装,显得十分娇俏可人。琴妙勾勾手:“过来,过来。”
沈月华依言走了过去:“你为何入宫?”
“自然是混进来保护你的。”琴妙得意洋洋道,“原本午宴后就想叫住你,没成想你突地一下子就不见了,哪儿都找不到,没把我急死!”
看来她并没有看到中午与许鸣相见那一幕。
“嗯,辛苦了。”沈月华轻声道。
琴妙拍拍胸脯,咧开嘴笑道:“哪儿的话!沈小姐为箫哥哥做了那么多,我绝对知恩图报。话说,殿下想见你。”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心情就一瞬间就好转。
仿佛风在低吟,鸟儿在歌唱,总之,只要有顾呈
瑜的一点点消息,她就忍不住喜上眉梢。琴妙看得有些呆住,那种能感染人的幸福也让她不由地开心了许多。
顾呈瑜是溜出来的,借尿遁。
一想到沈月华就在不远的御花园里,他的心压根儿就不在这些劳什子虚与委蛇上面。
挑的地方是碧香阁,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园子,原是专门种植梅花赏景的,因此在夏末也没什么人。顾呈瑜赶到时,沈月华立在光秃秃的树丫下,仿佛在想着些什么事。
景美不美都不重要,在他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从身后抱住沈月华,胳膊环在她纤细的腰上,下巴抵着她沁香的发顶,突然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私会的时间不能太长,顾呈瑜不得不打破氛围道:“阿月,我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好。”沈月华想都没想便应下。
她转过身,看着顾呈瑜,缓声道:“我午时遇见了许鸣。”
顾呈瑜登时就紧张了起来:“难怪他非说有要事得离开,他有没有难为你?”
沈月华想了想,摇头道:“这都无所谓,子瑾,他像是从勤王那里得了一张分布图,黄漆封的,其余我便不知道了,会有什么用吗?”
“哦。”顾呈瑜淡淡地一应,仿似完全没放在心上,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有种计谋得逞的得意。
看到他的表情,原本还有些忐忑的沈月华彻底放下了心。
另一边,勤王妃她们遍寻采卉郡主不获,怀着侥幸接近西边最偏僻的那一角。
“母后,应当不会在这儿吧。”采悦郡主见这儿阴风阵阵,不由地心里发虚。她是采卉的大姐,已经嫁于侯府,此番被勤王妃拉着非得找采卉,本就有几分不乐意。
勤王妃怒道:“你就她一个嫡出的妹妹,若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不会的,三妹她吉人自有……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惊起雀鸟,扑棱棱地飞上了天。采悦郡主连连后退,惊恐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她指着不远处的湖面,慌不择言:“人,人,死人!”
熟悉的郡主服饰。
勤王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颤得下人,她吩咐宫女:“去捞上来,去……”话没说完,眼睛一翻,竟是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采悦郡主连忙把勤王妃扶住,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多叫些人来!”
从湖里拖上来的人,已经泡得有些浮肿,但眉目清晰可见,确定是采卉郡主无疑。勤王妃挣扎着醒来,扑倒在采卉郡主冰冷的尸体上,再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绝望伤心和憔悴。
此时,晚宴已经开始了,男女各占一边,席面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按照品阶排得座次,沈月华还算在中间,毕竟一些权爵之女虽然出身高贵,但如今也只是没有品阶的平民身份而已。众人欣赏舞乐,品着葡萄美酒。
舞乐是大梁进献,美酒则为齐国贺礼。
明帝今日心情不错,皇后也跟着皇子公主在凑趣。管事嬷嬷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拐过屏风站到拐角,皇后瞧见了,不动声色地召她过来。
“娘娘,采卉郡主淹死了。”管事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其他人听到,败了喜气。
皇后一惊,当机立断道:“别让勤王府一家入席,封锁消息,断不可打扰晚宴,听清楚了吗?”
管事嬷嬷也是常处理紧急情况的老油条了,点点头,十分稳重地退了下去。
一曲毕,进献贺礼。文武百官的礼物真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几乎都戳中了明帝的点。明帝乐呵呵地指了指一套文房四宝,瞧着颇为朴素,但做工用料都极其考究。他笑道:“温卿家好眼光啊!”
特意点了温府不算出众的礼,不知明帝何意。
沈月华立刻调动起所有警觉,眼神在温阁老和明帝脸上逡巡。
“此为温隆亲手所做,以表诚心。”温阁老起身行礼,讲了文房四宝的来历。
“哦?朕还不知温将军有这么好的手艺,拿上来让朕看看。”明帝一声令下,总管太监高杰上前取了过来。
“不错不错。”明帝婆娑着毛笔,不住夸赞。
前些日子还因为太子的事情责难温府,如今又独独对温府与众不同,果真是圣心难测。沈月华缓缓舒了一口气:想来明帝是好意,倒是她过度紧张了。
“嘶——”
“陛下!”高杰大声呼喊。
沈月华刚偏过去的头立刻朝明帝看去,他紧皱眉头,右手食指尖已然见血。黎王怎么会放过任何打击温府的机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呵斥温隆:“温将军!难道温府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弑君吗?!”
一句话就把罪状钉死,还想把温府连锅端了,不可谓不狠。
沈月华心里一紧,握着酒盅的手指节泛白。
“黎王言重了。”宋兴书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马上还击,“你也说是众目睽睽,莫不是把国之栋梁都当傻子瞧不成?温府忠心可鉴日月,这点我能作保。”
“微臣也能作保!”竟是袁郎!
袁郎若有若无地朝沈月华的方向看了眼,微微点头。
零零星星又有几个大臣站了起来,但大多数还是处于观望状态。
明帝随意从高杰那里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轻描淡写道:“朕当年曾亲自披甲上阵,好生打过几场硬仗,这点儿小伤,不值得。”
“陛下英明!”
“陛下神勇!”
“……”歌功颂德潮水般地涌来,黎王愤愤不平地落座,突发的状况居然无比轻易地被揭了过去。沈月华第一次感到一头雾水,实在看不透其中玄机。她下意识地往顾呈瑜的方向看去,恰好收获他望过来的眼神。
心,静了下来。
“华儿,华儿。”不知何时,温潇跟沈月华身边的人对调了位置,坐到了她旁边。
沈月华笃定地道:“表姐,表哥不可能没有将笔杆磨平。”
温潇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忧虑过甚。她握住沈月华的手,抿抿唇道:“我也不知,华儿,我有些怕……”
她的手冰凉,甚至有些微颤。
温府在朝中树敌不少,但也有很多私交颇好的权臣。没想到一出事,最先站起来支持的人居然是没什么交集的珉郡王。这个认知让温潇觉得恐惧,几乎觉得步履维艰,周遭都是虎视眈眈想要踩着温府向上爬的眼睛。
诡异的氛围在蔓延,热闹的表象下,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涌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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