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柳氏的这一场折腾,蒋云便取消了她的“禁足”,对宋薇吩咐贺国公府的寿宴也让柳氏一道去。
宋薇皱眉:“老爷的意思,是让我和柳姨娘一道去?”
蒋云应了一声。
宋薇却摇了摇头:“贺国公家与我们原就不相熟,请我们赴宴只是个大体上的礼数罢了,哪儿有夫人妾室一起去的道理,又不是极亲厚熟惯的人家。老爷若是想让柳姨娘去,我和明珠便不去了吧。也免得叫国公府的老夫人为难怎么安排我们。”
蒋云愣了下,他原本想着,宋薇那样和软的性子,又当着蒋老夫人的面,这话一提便能成了,谁料宋薇软中带刺地驳了回来。
若是宋薇不去,而由柳氏去,多半又要让人议论他偏重小妾庶子女,轻忽正房夫人。蒋云略一迟疑,便摆了摆手:“既然不便就算了,你带着孩子们去吧。”
柳氏见他这么快就妥协了不由大急,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与他撒娇耍痴地闹,只得心里暗恨。
聂玄忽然道:“让柳氏去。”
蒋明珠一愣,却听不到他的下文了,聂玄多次帮她,她虽有些疑惑,对聂玄却已是习惯性地听从,便笑了笑:“其实柳姨娘去也好,春寒料峭的,我倒是怕娘的身子撑不住,冻着了就不好了。”
柳氏母女几人觉得蒋明珠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气了个仰倒。宋薇有些疑惑地朝她看了一眼,蒋明珠朝她安抚一笑。宋薇便不再多说。
蒋云也愣了愣,只是想到自己的名声,还是摆了摆手,对宋薇道:“还是你辛苦些吧。”
蒋明珠试探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只束手站在宋薇身后做出恭敬的样子。心中却也是不解,疑道:“殿下,为何要为柳氏说话?”
* * *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聂玄便只说回去再告诉她。
待从蒋老夫人那里回来,蒋明珠只与宋薇说了声想休息会,便回了自己屋里。
宋薇觉得她最近怪怪的,老爱一个人独处,神情瞧着总是像在想事儿,偶尔还一个人笑。但她对这个女儿是极放心的,只当她是因为最近事多,又毁了和沈策的亲事而有心事。虽有些担心,却也没阻拦。只劝她有心事要和自己说。
蒋明珠答应了,一进屋里便问聂玄方才的事。
聂玄笑笑,他其实是习惯了宋薇逆来顺受的处事风格,没想到宋薇竟会借着年前改名之事的势头挡住了蒋云的要求,所以一下子也有点惊讶,没来得及提前阻止。
想了下,便笑道:“其实没必要拦着,欲终取之,必先予之。你不让柳氏出门,其实也就是不给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错的机会了。柳氏如今势弱,正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多做些蠢事,彻底失了你爹的心。若是一时打压,让她渐渐缓过气来,把你爹哄好了,局面反倒又僵持住了。”
蒋明珠听得有些糊涂,低了头认真想着他的话。
聂玄平日里身边多是人精,话说到这个地步已是十分明显了,只是见蒋明珠低了头微微咬唇认真的模样,心中莫名就软了,温柔道:“想明白了?”
蒋明珠点头:“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帮柳氏把小毛病养成大毛病,然后我爹就会放弃她?”
聂玄赞同:“你觉得你爹更在乎柳氏还是更在乎官位?”
蒋明珠毫不迟疑:“官位。”
聂玄轻笑:“你倒是实在。”
蒋明珠有些尴尬:“虽说子不言父过,但……在他心里,我和娘比不过柳氏和蒋志飞,但是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柳氏,我想,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官位前途吧。”
聂玄点点头:“所以只有等柳氏做出危害他前途的事,他才会真正厌弃柳氏。你们不让柳氏出门,怎么有机会让她犯错?”
“可是她这几回想算计我们都没得逞,不一定会再做出什么事来,”蒋明珠有点疑虑。
聂玄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几乎可以想象她微微侧着头认真思考的样子,莫名地想揉她的头发:“傻姑娘,她不做,你可以帮她做啊。”
他心中其实也有些犹豫,从前教她自保和反击倒也罢了,如今却要教她如何陷害别人。蒋明珠是个聪明的姑娘,却不是个狠心的人。若是可以,他并不想教蒋明珠这些手段。他希望蒋明珠一直是乐观的,光明的。
蒋明珠睁大了眼。
聂玄有点不忍,一瞬沉思,很快便下了决心,轻声安抚:“你若不愿,明日去贺国公府,帮我给何嘉传句话吧。”
蒋明珠回过神来,心中立时一惊:“什么话?是关于殿下的情况么?殿下不是说,在这件事上,只能相信公主一人么?”
聂玄避重就轻:“贺国公本是何嘉父亲的封号,只是因为他战死了,我父皇才特旨嘉奖,准许当时尚不满周岁,还在襁褓中的何嘉平级袭爵。他父亲是我舅舅,我母后唯一的嫡亲弟弟。他母亲是经常可以见到我母后的。”
蒋明珠却并不傻:“可是……殿下以前从未考虑过找贺国公这个方法啊,殿下并不完全信他,是不是?”
何家的利益是同聂玄死死联系在一起的,然而何嘉年纪尚幼,又是大大咧咧的直率性子,更叫人忧心的是他好酒,喝醉了便是各种口无遮拦,聂玄不怕他不忠心,却怕他做事不牢靠,或是事后将此事泄露出去。
蒋明珠见他迟疑,便了然了:“殿下怕我做不来害人的事,便想冒这个险,得到太后和太子势力的帮助,好助我解决了我家的事。”
聂玄微愣,被她这么直接地说穿了心思,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蒋明珠心中一暖,一时只觉得眼眶酸涩,忍不住低头眨了眨眼:“殿下,我可以的。我从前在书上看到过一句,叫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柳氏屡次害我,我为何要对她手软,却让殿下为我去冒险?”
“并不是……”
“求殿下教我吧,”蒋明珠不待聂玄再说,便打断了他,径自道:“求殿下教我。我要拿回柳氏手里掌家的权力。”
聂玄有些感动,不答反问,柔声道:“明珠,你既不愿嫁沈策,那么……有没有想过,将来想嫁一个怎样的人?”
“殿下……”蒋明珠不愿回答。
“嗯?怎样的?”聂玄不肯转开话题,执意问。
蒋明珠微微想了下:“我希望他有担当,信我,护我……一生只我一人。”
聂玄原本还饶有兴味,听到最后一句,心中却不由黯然。
蒋明珠说完,便自嘲地笑了笑:“太幼稚了是吧?高门大户,哪有这样的人。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聂玄不语,他心里对蒋明珠是喜欢的,这点毋庸置疑,然而他今年已是弱冠之龄,从他十六岁起,太子府中虽还无女主人,却也陆续有了一位侧妃两位庶妃,还有几个小妾。蒋明珠说的最后那一条,他无论如何都已经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见他沉默,蒋明珠脸上便红了红,嗔道:“殿下的话说了一半,倒来拿我取笑了。快把前面的话说完吧。”
聂玄从小受的便是储君的教导,遇到再难的事,都只会想方设法去解决,从未生过逃避的心思。此刻却有些左右为难,稍一犹豫,到底是暗自叹了一声,打点精神道:“只管信我便是了。”
* * *
虽是到了二月,京城的气候还是冷得很,到了后晌,宋薇派人到柳氏那里支些银丝炭,柳氏因着宋薇阻了她出门应酬的事正在气头上,随意地把手一挥:“没有没有,这都二月了,哪家府里还进银丝炭啊?”
蒋明珠听到下人的回话,也未多说什么。
到夜里,宋薇便“病”了,不但咳得厉害,还有些发烧,蒋明珠半夜差人到柳氏那里“通知”蒋云,说宋薇明日去不了国公府了。
蒋云第一反应便是朝柳氏看了一眼:“你搞的鬼?”
柳氏正乐呢,就见他一脸不悦,索性也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什么都赖我?她本就是病秧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一边说着话,蒋云一边披了外氅出来,见福婶抹着眼泪站在屋子外头,便问:“请大夫了么?”
“回老爷的话,已经去请了,”福婶哭道:“只是夫人要我来和老爷说一声,明儿她怕是起不来身,只能麻烦柳夫人去了。”
“嗯,那就这样吧。”蒋云还半梦半醒的,挥挥手就打算打发她回去了。
谁料福婶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苦求道:“老爷,夫人的身子实在吃不起这么冷的天儿啊,还求老爷恢复了夫人院子里的炭火供应吧。”
蒋云被她的阵势吓了一跳,一听是件这么小的事,一下子撑不住笑了出来:“多大的事儿,府里难不成还缺这点银子么?”
柳氏在屋里听得心头一跳,正要出来,就听福婶把下午如何来求柳氏,她又如何挖苦嘲讽,严词拒绝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蒋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吩咐下人把柳氏这里的炭火先匀点过去,才打发了福婶先回去。
柳氏披着一件薄衣出来,看他黑着脸,忙讨好道:“老爷,回屋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蒋云忍着怒气关上门,才斥道:“叫你凡事问过我,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谁叫你这时候把她弄病的?自作聪明!”
柳氏这回当真委屈,她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
蒋云却已是有点心灰了,也不耐烦与她多说,只瞪了她一眼,教训道:“回头去给她赔个罪,还有,明儿去国公府,对明珠多偏着点,再闹出什么闲话来,你就当真再别出这个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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