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废太子61
隔日, 太子就与圣人,说了自己夫妻的计划。

圣人看着平日里沉稳的太子, 难得地露出点儿激昂的模样,不想打击他的热情, 但还是提醒他道:“本朝立国之初,太/祖就曾经下过令禁足。可几年后,因收效甚微, 江南士林又反对激烈, 不得不收回诏令。如今,重提此事, 可能反对之声, 会甚于当初啊。成贤,你好好想想,父皇真的怕你最后,难以收场的啊。”

“父皇,儿臣知您爱惜、爱护之心。可儿臣既知此事, 知道有人戕害父皇的子民, 儿臣就是舍了己身, 也要废黜裹脚之陋习。”

圣人沉吟一会儿, 方道:“你既如此想,就放手去做, 万事有父皇在后面,给你撑着。”

太子起身,对圣人施礼, 郑重地说:“儿臣谢父皇。定全力以赴,去完成此事”

然后他又换了一幅依赖、孺慕的神情,“儿臣就知道,父皇一定会鼎立襄助儿臣的。”

圣人担心,却不愿儿子,失了锐气,从此裹足不前。仍提点他说:“成贤,你知道那些拥护裹脚、赞赏三寸金莲的男人,是为的什么吗?”

“父皇,您说。”太子露出求知的表情。

圣人神秘地一笑。“成贤,你先找出男人喜欢裹脚女人的原因,废黜裹脚的事情,才能够马到功成。”

“父皇戏耍儿臣?”太子露出委屈。

“非也。好多事,揪住其根本,才能一击毙命,一招见效。你得找出太/祖的禁足令,失败的原因,然后再去做此事,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儿臣谢父皇教导。”太子恭敬地对圣人行礼,将一些重要的折子,先拟了自己的意见,呈给圣人,再听圣人的讲解。个别的地方,他还与圣人讨论。父子一起做事,气氛祥和,虽慢,但圣人教导儿子,看儿子理解得快,还能有自己的见解,心里也舒爽。

批过重要的折子,圣人就说:“成贤,余下这些,朕慢慢批。你去忙那事儿吧。”

“是,父皇。”

太子给圣人行礼告辞。

圣人看着御案上堆积的、留给自己做的工作,摇摇头,拈起笔,一份份地、专注地看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开始耸肩、摇头,左右晃晃僵硬的腰部。梁九立即过来,伸手给圣人按摩肩膀。

“老啦,”圣人满是感慨地叹息,“才这么会儿,就觉得肩膀僵硬,脖子酸痛了。”

“圣人哪里是老了。”梁九赶紧笑着答道,“圣人分明是平日里,有太子替您做啦,如今自己再做,就哪里都不舒服了。”

“你这老货,倒是什么都知道的清楚。”圣人心里得意,嘴上装样子啐梁九,嫌他掀了自己的底。

梁九笑笑,手上加力,按了有半柱香,才退了下去。他又给圣人换了一盏热茶,然后又恢复木雕泥塑的模样,在御案的不远处,垂头敛手地立着了。

圣人喝了几口热茶,复又拈笔,批阅折子。

其实对于女人缠足的成因,太子他心里明白的很,最初是女人好美。缠过的脚,纤细修长,跳舞美丽,就如现代女人的高跟鞋,束身衣等。但是缠足发展到扭曲,要缠出三寸金莲,这已经就不是最初的、简单的爱美了。这里夹杂了许多孱弱的男人,说不出口的私欲。

缠足的女人,首先是会不良于行的。自然她们的丈夫,就可以不费力气地、就能把女人禁锢在家里,减少、甚至杜绝了女人出门、与其他男人见面的机会;而且,在这些站都站不稳的女人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可以显示自己是强壮的了。

其次从解剖学来说,裹脚的女子,只能用足跟、足外侧着地,想站直了、或稳当地行走,必然得是外八字脚,才能取得平衡。这就要大腿外侧用力,且还要同时收紧小腹和骨盆的肌肉。从五六岁开始缠足,待十五六岁嫁人的时候,缠足的女子,其大腿及骨盆区的肌肉,会更结实有力的。

最后,就是一些男人,喜欢看那些裹足的女子,在行走间,露出如风摆柳枝的婀娜之姿了。

无论哪一种,缠足对于女人,也只是有害而无益的事情。

至于其它的,什么嗅啊、啃啊,等等,纯粹是变态狂的心理了。

太子先去御史台找张瓒。

张瓒很奇怪太子过来找自己。因太子自从大婚后,开始听政,就整日地跟着圣人,在养心殿处理正事。圣人派去东宫的佐臣,人人都无所事事。转过年来,太子还对众人说喜欢去哪儿,适合干什么,就去哪儿、干什么吧。

于是张瓒找了个适合自己去做的、专门挑剔人的御史台。

“请问太子殿下,寻臣有何事?”

张瓒仍然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太子私下里认为,他更适合去刑部的。

张瓒这个状元公,也曾给太子讲书。他素日里,为人严谨。太子和贾赦,都曾在他的手里栽过。所以,若是对上张瓒,二人都会先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他 他二人,可从来不会主动去找张瓒的。

所以今日,是太子来找张瓒,就由不得张瓒不吃惊了。

“孤来寻张大人,是为了一件半私、半公之事。”

“噢?”还有这样的说法?私事就是私事,公事就是公事,何来的半私、半公的说法!

“太子殿下请讲。”

张瓒这人属于严肃款,不板脸就算是和蔼的人。如今面对太子虽恭谨,却也是铁面无情。太子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当差的时间,说私事,哼!不过谁叫自己是太子呢,他纵有不同意见,也得先听着。

“说是私事,一是因为恩侯去戍边前,曾委托孤和太子妃照顾张氏。另一个冲着太傅,太傅是孤的老师,孤也该照顾张氏这师妹。”

张瓒点头,提起妹妹,他脸色柔和了一点儿。

“师妹难产,虽最后化险为夷了,但孤和太子妃,想起来仍是惴惴不安。高院判去荣国府是意外。但不解开难产的根本原因,师妹日后难免不会再遇到的。”

太子的话,成功勾起张瓒的兴趣。

“太子殿下,您说舍妹的难产,是人为的?是可改变的?是以后可预防的?”张瓒可没忘记,妹妹生女的那一天一夜,差点没要了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命,把二老急的团团转,却没一点儿法子。

“是啊。师妹难产,表面是胎儿肥胖,实际与师妹孕期吃的多,活动少,关系巨大。”

这话在理,说的也是实情。自己妹妹因长子出生的时候瘦弱,怀外甥女的时候,听说吃的是比较多。而妹妹的性子,从来就是不喜欢走动的。

“张大人莫要和孤说,师妹的性子,从来就是不喜欢走动的。你如今有儿有女,可见过活泼健壮的孩子,不喜欢走动的?师妹的不爱走动,实与她裹足有根本关系。”

张瓒立即就变了脸色,如果眼前不是太子,他就要饱以老拳了。女人的脚,怎么可以拿出来说?

太子可不管张瓒的臭脸,反正你也不敢动手的,你也打不过孤的。

他继续往下说:“张大人也读过一些医书,也知不论男人、女人,每日必得走动,不然就有久坐伤肉之虞。田间妇人,四季劳作,皆甚少发生难产。与那些妇人,怀了身子以后,仍日日走动,脱不开关系的。你若是不信,不妨去太医院,与太医求证。”

张瓒咬牙,“太子到底想说什么?”

“让师妹放脚。以后每日多多走动,让身体健壮起来。师妹年方二十,大好年华,却因缠足了,而不能随心自在行走,再遇难产,可不是让老太傅伤心。”

张瓒被太子的话,击溃了素无表情的瘫痪脸。他面色急剧变化,变来变去的,内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太子说的有道理。

“太子殿下,舍妹已经出嫁,这事儿……”张瓒为难,可该怎么说。要是妹夫反对呢?

“让太傅夫人去说吧。”

张瓒点头,“好,臣回头让母亲去劝妹妹。”

当初妹妹缠足的时候,自己就反对过,结果母亲被那些往来的夫人,说动了心思,非说京城的贵女,都是缠足的。如果妹妹不缠足,将来嫁不到好人家。而母亲因没有缠足,常被那些缠足的夫人嘲笑,慢慢地,母亲也甚少出门了。还是最近这几年,随着父亲的官运畅通,母亲才不被人嘲笑了。

如今为了活命,反正妹夫不在家,先放了再说。什么也不如命要紧!

“张大人,这是为私的一半。那为公的一半,就是天下的女子皆为人母、为姐妹、为女儿,谁舍得自己的母亲、姐妹、女儿,因缠足,不良于行,缺少走动,最后在生产的时候陷入困境呢?”

张瓒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殿下是要重下放足令?”

太子摇头。“太/祖爷那般的威望,最后都不得不收回放足令的。孤像托张大人,问问喜欢缠足的男人,缠足有什么好?”

“这事儿,拜托给张大人了。凡是认为缠足好的人,可以诗赋等各种形式上奏本,孤将择其优秀者,给与奖赏。”

太子笑眯眯地接着说:“赏他与女子,同享缠足之好。不过这奖赏,张大人先莫透漏出去啊。”

张瓒的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太子拍拍张瓒的肩膀,丝毫不觉得自己,给这典型的书生脑袋里,投进了一颗原子弹。他施施然地走了,留下满脑子全是风暴的张瓒张状元公。

——这不是,这不是给人挖坑吗?

张瓒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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