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何耀弘回京
到了腊月里,小圆的豆芽菜愈发出尽了风头,为她的陪嫁产业很是添了几分光彩,三哥何耀弘新近又升了官,过完年就要回京,根据女人需要娘家人撑腰这万年颠扑不破的真理,她的身价涨了不少,连程老爷都不敢小觑,把想趁她怀孕给程幕天塞几个小妾的念头悄悄地藏起。

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都祭灶,小圆袖着手看下人们准备鱼肉糕点,想起同陈姨娘相依为命的日子,家里连个祭灶的男人也无,好在如今都有了好归宿,也不枉当初拼了命出府。

程幕天亲自搬了椅子来叫她坐,“劳累你了,我定记得在灶门上涂抹些酒糟,好叫灶王爷上天多讲好话。”小圆攀着他的胳膊笑道:“我不过看着,有甚么好劳累,倒是你,今日爹请了僧人看经,定是要忙碌一番了。”

程幕天道:“过节是欢喜事,不怕忙碌,你记得‘照虚耗’,夜里莫要等我,早些睡罢。”

小圆看着他往前头去了,吩咐采莲取灯来,看着她点燃搁到床底照虚耗。

祭过了灶王爷,日子格外跑得飞快,转眼月穷岁尽新年到,程家上上下下都发了新衣新帽,连小四娘都换了新襁褓,下人们早早起床,打扫门户,去尘除秽,辞旧迎新。程老爷想着来年家中要添人口,心情大好,亲自到大门口看着他们换门神,挂钟馗像,又领着程幕天贴春牌,祭祖宗。

一家子人都忙年,只有小圆被勒令坐在房中养胎万事不许动手,无所事事好不烦恼,好容易挨到吃年饭,又害喜吐了个一塌糊涂,好在程老爷认为孕吐得厉害是生儿子的前兆,并不计较她失礼。进了正月,她的喜害得愈发不可收拾,偏程家又只她一个女主人,拜年吃酒都少不得,程幕天实在无法,只好把娘子有孕的消息散了出去,他程家是单传,子嗣大如天,人人都知趣,不来扰她,这才让小圆安安静静养了半个月的胎。

待得春暖花开时,小圆的孕吐渐渐地少了,恰逢何耀弘进京上任,她愈发觉得神清气爽,就要收拾贺礼回娘家,她如今肚子已有些显形,程幕天哪里放心得下,少不得搁下手中事务,先陪她往何府走一遭。

这世间多是踩低就高之辈,何府人人都晓得小圆与新升了官的何耀弘亲厚,因此待她格外殷勤,她正与程幕天感慨,就见三嫂子李五娘亲自迎了出来,亲亲热热唤道:“四娘,你三哥正念叨你,我说咱就这一个妹妹,怎地会不来,你看这不就来了。”说完见小圆要福身,忙一把挽住她:“四娘你有孕的人,讲究这些个虚礼作甚么。”小圆见她今日性情大变,心中虽疑惑,嘴上还是客气:“不过怀孕而已,哪有那样娇气,礼还是要行的。”

李五娘一面把她二人往屋里引,一面叹气:“你是有了孕,自然不觉得,你看看我,你三哥一直在任上,我这个正室至今不得一儿半女,倒是叫那个……”一句话未完,何耀弘已是迎了出来,她忙闭嘴低头,竟是有些怕他的样子。小圆又好生疑惑了一回,待得进到屋里,一个肚子挺得比她还高的年轻娘子来行礼,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三哥在任上纳了妾,挺着肚子回来,李五娘慌了阵脚,才转了性子。

想当初何耀弘获差遣,还是李五娘拿钱出来通的路子呢,男人怎地都这般模样,稍微有点出息就要纳妾?任小圆有些儿恨李五娘曾经染指她的铺子,还是为她抱不平。她在亲三哥面前无甚顾忌,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三哥,三嫂为你打点着家里,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带个人回来气她?”

何耀弘只低头喝茶,半天方道:“纳再多的妾她也是正妻,谁还能越过她去。”说完又扭头唤那个妾,叫她去李五娘旁边伺候。李五娘方才见小圆替她讲话,心里已宽慰不少,此时又见何耀弘在人前还是给她做脸面的,愈发放宽了心,就带了那个妾,亲自出去备饭。

何耀弘见他的一妻一妾都出了门,这才吐了实言:“你们当我愿意纳妾呢,实在是你这个三嫂霸道得不成样子,连刚进门的大嫂都要让着她三分,我实在无法,才买了个妾来叫她警醒警醒。”

李五娘是个刚嫁过来就敢算计小姑子产业的人,的确是该时常敲打敲打,小圆虽觉得纳妾的法子不大好,但想起方才李五娘对自己的殷勤,又忍不住地笑:“三哥这个法子十分的见效呢。”

程幕天见何耀弘身上穿的还是官服,笑道:“三哥是把为官之道用到了家里,这一招就叫作制衡罢?”

何耀弘不知他是三分玩笑七分讥讽,正色道:“我是正妻不贤惠,方才出此下策,我妹妹可是连你爹都夸赞的好媳妇,你莫要纳个妾来叫她烦恼。”

小圆见程幕天又犯了嫉妾如仇的毛病,忙把话岔开,问起何耀弘任上的趣事来。

何耀弘深叹了一口气:“能有甚么趣事,就是我此番升迁,也不过是借了朝廷北伐的光。”

“朝廷要北伐?”程幕天对此话题比小圆更感兴趣,抢先问道。

何耀弘苦笑:“是,朝廷前年追封岳相公(岳飞)为鄂王,就是因为有了北伐的打算,今年更是将反战的官员尽数罢黜,我因为没参合反战的事,所以才被提了上来。”

程幕天见他嘴上说着没参与,脸上却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对他的瞧不起又多了几分,道:“金狗占我河山,朝廷英明,要去讨回来,有何不妥?”

何耀弘起身取了幅大宋版图来指与他看:“金狗当然该除,但却不是现在,如今他们内外交困,蒙古鞑子却兵强马壮,所谓唇亡齿寒,若真北上灭了金狗,少了这道屏障,怕是鞑子们就要蠢蠢欲动了。”

南宋可不就是几十年后联蒙灭金,才早早地把江山推到了蒙古人的嘴边?何耀弘竟有如此远见,小圆顿生佩服之心,但这样的道理,就算大家都明白又如何,他无法劝服朝廷,她也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

程幕天不是笨人,道理一点就通,心里却还是放不下,犹豫道:“难不成就由着金狗占着咱们的京都?”

小圆推了他一把,笑道:“三哥讲的大谋划,是朝廷该操心的事,咱们小百姓,顶多晓得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依我看,朝廷若真个儿要北伐,咱们还是捐些战衣粮食尽一份心,理它结果如何呢。”

“极是。”程幕天露了笑脸,实在是觉得只有这个娘子才是自己的知心人。

何耀弘却对妹妹的这番言论很不以为然,助力朝廷北伐,等于加速大宋亡国,就算憎恨金狗,也总要为子孙们打算打算,但他转念一想,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妹夫也不过是个生意人,有此念头实属正常,若都和他想得一样,那还要朝廷官员作甚么。他虽想转过来,到底还是操心这个唯一的妹妹,劝道:“看样子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谁晓得会不会殃及临安,你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说完又自暗柜里取出一张契纸,递给她道:“我在隐秘的山中买了几亩地,搭了两个小庄,分你一个,备作退路罢。”

小圆接过来,两口子一看,笑作一团,程幕天抖着契纸笑道:“你们真真是兄妹,买的庄子都在一处。”何耀弘这才知道小圆的陪嫁庄子亦在那里,也笑起来:“正好,咱们把那几座山都包了去,以后就算有甚么意外,还是在一处。”

小圆把契纸推回去,道:“三哥定是没亲身去山里瞧过,好几家都在那里买地盖屋了呢,想必和咱们是一样的打算。我那个庄子比三哥的大上许多,这契纸你还是收回去,你这一大家子……还有夫人他们呢。”

高堂尚在没有分家的道理,何耀弘很是明白,若真要避往山中,少不得要把全家人都带上的,当即也只能苦笑一声,将话题转开去。

程幕天方才听了何耀弘对北伐的言论,也有些佩服,又见他着实替自家娘子打算,就将他的“制衡歪论”丢到了一边,真心把他当个哥哥敬起来。

回家的路上,他犹自念叨着何耀弘,在轿子里握了小圆的手笑道:“三哥还真是偏着你,自己往屋里拉人,却不许我纳妾。”小圆故作大方:“你纳去呀,我不是那拈酸吃醋之辈。”可怜程幕天在生意场上滑溜得似条泥鳅,又成了亲这么些日子,还是听不懂女人的玩笑话,当即板了脸就想发火,却碍着她的肚子,只得别了头道:“朝廷就要北伐,你不想着多做战衣,倒操心起这些有的没的来。”

小圆笑得抱着肚子直叫岔了气,他这才明白过来娘子是故意逗她,一张俊脸立时透红,想要呵痒报复,怕她躲闪中动了胎气,想要出言骂几句,又担心她当了真,左想右想无法,只得搂过她在唇上狠狠香了几记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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