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林海74
太上休息了三年,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好了许多。不用再看几个儿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恨不能立即就杀死其他兄弟的生死较量,当然, 更重要的一点是,今上把朝政最困难的时候支应过去了。

太上想重新临朝听制。

今上的第一反应是太上要废黜他这个做了三年多的圣人!

礼部和翰林院是极力反对, 笑话了,禅位的太上——当初我们把你讴歌成尧舜一样的圣君,为啥?为你把朝政任由皇子们搞的一塌糊涂?今上励精图治, 好容易把朝政理顺一点儿了, 要是同意禅位的圣人再临朝,不是自己煽自己的耳光吗?

户部也站在今上这面。为的是太上晚年的时候, 好大喜功、穷奢极欲、把国库弄得光光的, 都可以不锁门了。户部众位官员才绞尽脑汁渡过去年的雪灾、春涝、夏旱,眼看着今年会是顺当的一年了,太上这有点银子就得得瑟瑟去南巡北狩的,又要来当家吗?不行,户部反对。

吏部尚书不发话, 任由程荫替他说。笑话了, 他是太上的心腹重臣不假, 他是太上提拔的吏部尚书也不假, 可太上容忍几个皇子争权夺利,没少为谁的人能占到高位、俏位、重权、重利的位置, 给他为难。是一个主子好,还是一起伺候几个主子舒服?朝廷是你们徒家的私产没错,可这管理天下的官员, 是应该他的吏部进行挑选、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的。文官不是伺候你们徒家吃喝拉撒的内务府。哼,哼哼……

既往中立不语的刑部,也表明了立场。没了几位皇子的干涉,刑部做起事情来,少了太多的枷錮,今上说到底,过去、现在都没有给刑部的日常事务设置过什么障碍,谁也不想回到几年前,举步维艰、头上还供着几个大喇喇的、说话比刑律还重的、诸皇子争雄的年代。

工部不吭声,一个出来说话的都没有。有银子,让我们修水利,干;修路,干;修陵,干;没银子,呵呵,大家闲着就闲着呗。反正干活了,银子也落不到户部官员腰包里几个,大头……呵呵,呵呵

争的最激烈的就是兵部。

原来的兵部是太上的铁杆拥趸,胡尚书是力挺太上,可贾赦出头,与胡尚书争得青眉赤眼的。把胡尚书气得,差点吐血了。但一个贾赦,胡尚书抬抬手就能灭了他。可缮国公世子和贾赦好得像穿了一条裤子了。胡尚书没少骂缮国公世子犯贱,当初给贾赦赔礼敬酒那个不情愿的,现在呢,送礼的银钱花出去了,跟贾赦养的巴儿狗似的了。

缮国公父子在兵部多年,从宁荣两府的贾家之后,占据了兵部的三分之一天下。史家兄弟暗戳戳地支持着贾赦,连既往是太上器重的王子腾,也不如既往那么地卖力了。

胡尚书想的明白王子腾的变化,知道他恨甄太妃所出的七皇子。七皇子在兵部安插的几个人,都被王子腾或罢官或整去偏僻难挨的极北、极南。太上复辟了,最有可能得到好处的就是七皇子忠顺郡王了。

忠顺会先得回亲王位,或许以后还会从太上手里得大位。可忠顺打杀王子腾外甥、继而导致王子腾亲妹死亡,这死仇是没法化解的了。

胡尚书得太上器重,他很想问问太上,临朝以后的打算。可他又不敢,哪个帝王不是盼着自己能长命百岁、千岁、万岁的。

以胡尚书为首的兵部分出去一小部分了,但绝大多数的勋贵还是支持太上临朝。太上在位的时候,虽然也为勋贵欠银感到为难,但是没有像今上这样,直接给还银子的贾赦一个侯爵。今上要干嘛?不就是提醒大家欠的银子要还嘛!

聪明一点儿的,如史家兄弟,开始紧衣缩食过日子了。跟贾赦好的掰不开的缮国公府,把所有要他们父子负担的宗族、庶子,都赶了出去。缮国公府一年“嫁”去商户人家好几个庶女,没让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可落在明眼人那里,一看就知道,这父子为了省银子还帐;为了还账,把庶女都换银子了。

文官也不是一个整体,忠敬亲王的人就以孝道开路。圣人必须要严守三纲五常的,那么父为子纲,百行孝为先,当今必须要先孝太上,然后才能治理天下。何为孝,顺者为先。要让长辈心顺,是孝道的第一步。

每天上朝,林海都腹诽个不停,但是也得站稳立场,该说话的时候,不能含糊半分。论起吵架,十个武勋捆到一起也不抵一个二榜出身的进士。可无奈礼部尚书年将七十岁了,高声大嗓说不来一句,就上不来气。翰林院的李老大人,也没陈尚书年轻几岁。所以,扮演抵抗太上临朝复辟的这场争论的主角,就变成礼部左右侍郎——林海和杨维 纲为主了。

林海不仅要和武勋吵,时不时的还得把忠敬亲王派系的怼回去。幸亏各部都有出面帮手的人,不然林海真怕自己一天就交代了。

从孝道辩论到什么是真的孝?是孝敬为先还是孝顺为先?是不辨是非曲直的顺,乃至愚孝,还是要以敬为根本,而不是阿谀奉亲,以孝为名,陷亲与不义。

每天都在朝堂争的面红耳赤,甚至要拔拳相向。总有人要拉,总有人在劝,也总有人在煽风点火,朝堂每天热闹的和集市一般。

林海看着高坐在上,深色莫测的当今,心里暗搓搓地想,他怕是看大家这样吵也没所谓吧?再吵几年太上就驾崩了,武勋咋想的呢?以己之短攻人所长啊。

在这样的争吵中,林海每天下朝,都是和礼部、还有翰林院的同僚聚集在一起,讨论第二天要怎么去驳倒其他支持太上的言论。等到黛玉生日的前一天,林谨提醒他,他才记起女儿的生日到了,生日礼物还没着落,也没空去准备呢。

林海独自在书房憋了许久,想不出给黛玉准备什么礼物好。最后还是从林家曾祖的库里,找出一根长鞭,细细的,非金非玉,却结实异常。找了个檀木盒子装好,招呼林诚把东西给绿萝送去,说是给大姑娘明日的生日礼物。

唉,每天回来的太晚,孩子们早睡着了。连休沐都得去礼部,林海觉得自己好像有很久都没见过孩子们了。

朝堂的辩论持续到年中,该派考官去各地主持秋闱了。勋贵觑着这机会,心中狂喜,哈哈,礼部和翰林院这回得再派人出去,去年做学政的尚未回来。看你们可还有人吗?

因着武勋要看礼部和翰林院没人参与辩论的尴尬,这几天就没在朝堂继续和礼部翰林院纠缠。林海终于得以早早回家了。

林海先去儿子的房间看孩子。

晨官儿已经能扶着东西站起来,暮哥儿也睡的没那么多了。二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只穿着大红的兜肚,在大炕上一起爬着玩,二个奶娘,还有两个大丫鬟站在炕边,归荑也握着娟扇,在一边轻轻摇着,看着儿子好容易坐稳了,又被晨官儿撞到了,不急不恼地再坐起来。儿子不急不恼,归荑也看着微笑,及至林海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发现他回来。

林海心里叹息,怕是自家里的人都习惯了自己晚归,整月整月地见不到人吧。

林海转去纪氏的东屋,守着的大丫鬟刚要张嘴说话,林海伸手止住她。悄悄进得门去,见纪氏衣着单薄,歪在榻上小眠,一边坐着个小丫头,在给她打扇。林海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示意小丫头退出去,低头一看纪氏,免不得大吃一惊。

他不记得自己上次回后院是什么时候了,但纪氏的模样,明显是已经显怀了。林海屈指算算,这孩子怕是春节前后怀的了。

唉,自己快和大禹有得一拼。公而忘私了。不知道纪氏这几个月,心里得多委屈呢。林海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手里紧一阵慢一阵地给纪氏打扇。

纪氏在林海进来不久就醒了,她闭着眼假寐。林海快半年不进后院,虽说是朝堂有事儿,难道就只是因为朝堂的事儿?她在心里想了又想,夜不成寐的时候,不知道反复想了多少个夜晚、想了多少次、才不得不承认,那天自己要他选择的、对归荑的那几个法子,触怒了丈夫,林海把不进后院作为回答。

等她想明白了,却发现自己又怀了身子,恰好李老夫人过来看她,说起朝堂每日激辩,说起礼部和翰林院的艰难。纪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压下了。政事已经很辛苦了,自己早先还不允他去归荑那里自在……每次丈夫回来,也都是匆匆看看儿子们,就回去书房安歇。纪氏找不到机会和林海说话、解释,那些不是针对归荑的。

归荑没事儿人一般,每天过来请安、看孩子,一直到睡觉才回去。她发现归荑越来越美了。而自己怀了这胎,明显见着人变丑了。越拖越久,纪氏越是沮丧,也越不知该怎么和林海说话,心里常常思忖,已经有俩个儿子了,春绣肚子里还有一个,现在他未必会喜欢自己怀了这一个的吧。

一个心不在焉地打扇,一个心有所思地假寐。东屋这奇怪的沉静,最后被西屋孩子的笑语打破。

“姐姐,姐姐,抱抱,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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