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进去,你们都不要进!”楚良回转身,往那院子里走去。
那院子里萧瑟冷清,沉寂如死。
整个宅院竟然空****的,显得煞是奇怪诡谲。以超乎寻常的平静姿态,传达出一种模糊而不安的信号。四下里更是弥漫着潮湿的水气、淡淡的尘腥和死亡的气味。寒风刮过,那窗棂上的纸随风沙沙的响着。
黑暗之中,只有一处灯火闪亮。紧闭的木门里,冲出一股浓烈的酒味,房中一张红木圆桌,桌案上的空酒壶的数目骇人,残酒更是洒了一地,一片狼藉。桌面上还趴伏着一醉汉,醉得不醒人事,酒水滴滴跌落在他的衣襟上,人却一动不动,似已入梦。
楚良望着他,眼中满是肃杀之气,剑抽了出来,举步向前。
醉酒的人正是区铭瑄,他湿漉的衣裳,满脸的胡茬,身躯瘦削如柴,发髻蓬乱如草,看上去犹如苍老了十岁,像极了一个干瘦的老头。他今日如此的落寞,却一点也不让人同情。
“呼呼——”一阵邪风,刮过院落,雪花翻飞,树木的枝丫在夜中发出让人恐慌的沙沙声。窗台的上烛火随着寒风忽明忽暗,透着一种肃杀的气氛。
也许是寒风太萧条,也许是警觉到有人进来,区铭瑄总算睁开了那双醉茫茫的眼眸,努力清醒自己的神志。他似乎嗅到了那后背倾塌一般的强烈杀气,不断向他袭来的一种冰冷的杀意,一种如同发狂的野兽般的杀意,可怕得让人颤栗。
“区铭瑄,你以为买醉就能救赎你的心灵吗?”楚良走了进来,语气阴恻恻冷森森似无一丝人气,阴森空洞,如幽灵邪魅般无情,透着地狱般的森冷。
“楚良?”区铭瑄以为听错了声音,摇了摇开始晕旋的头,酒精的气息还在脑中盘旋,他勉强才能看清眼前有些歪斜扭曲的环境,宿醉后的痛裂之感早已麻木。他手肘倚靠着桌沿转过身去,目光准确地投向声音的来源,模糊干涩的视线中映入一抹摇摆不定的白影,逐渐呈现出清晰的影像。“真的,是你?”
“是我!”楚良向前一步。剑尖直指区铭瑄的脸颊。
“你活着?若紫还活着吗?若紫还活着吗?”他的声音沙哑苦涩,惊骸地倒抽一口气,微退了一步,一个字未说完,便猛地咳了起来。“咳咳……”
“今日是你的死期!”楚良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
区铭瑄感得喉咙一阵如火烧般的剧痛,无声无息,咳出了暗色浓血。他看着手中咳出的血迹,脸上的肌肉疯狂地跳动,失魂落魄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狂喜之色。“让我死吧,死了就安宁了!”
“你是该死!”
“对!我该死!”区铭瑄突然大哭起来。“呜呜呜……是我害死了若紫,我只是爱她呀!楚良,你凭什么博得她的爱?她是我的,是我的!呜呜……我爱了她十多年了,凭什么,凭什么?你杀了我好了,杀了我吧!酒根本不能让我的灵魂安宁,我宁愿死了,你杀了我吧!”
楚良突然皱眉。“你自己自尽吧!”
“呜呜……我没有勇气!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区铭瑄大叫着。
楚良收回剑,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你现在根本就是个废物,就算我不杀你,只怕你也活不过几天,我不杀你!也许让你活着备受良心谴责更能折磨你,你的灵魂这辈子都不会安息的!”
区铭瑄蓦然张着嘴仰天长笑,持续的狂笑让他笑到扯破喉咙,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无法出声,再也无力站立,终于仰跌在了地。“我想死!楚良,杀了我吧!”
楚良眼中燃烧起熊熊火焰,恨意汹涌摄人,可是,他还是转身,终于离去!
寒风依旧,夜色如墨。
变少白和蔺泽尧在外面等候着,见他出来,边少白一愣。“杀了?”
楚良只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蔺泽尧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边少白却再次走进了那院子里,再看到人没死时松了口气,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楚良没有杀了区铭瑄!
三个月后。
楚良自那河边寻找区若紫无果后回来,路过闹市。
洛晴天问道。“楚良,怎么了?”
他发现原本并肩而行的楚良突然不见了,一回头,竟是落在了后面,奇异地一动不动,他仿佛石雕一般,瞪大了眼睛直望着远方某处,像看到什么妖怪似的。
好像有个人影特别像若紫的人影,他倏然停下脚步,那种熟悉的感觉一刹那便扣动了他的心弦,纵是过了千年也会如镌刻般永世难忘的身影……
伴随着狂喜,楚良一头冲进了拥挤的人群当中,疯了一样狂奔,只为寻找一个本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却是自己最思念的某个人的身影。
一条街道,几声呼唤,他的声音淹没于喧嚣之中,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外。
楚良立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围的人都零零散散的走开,直到洛晴天喊他,他才猛然醒悟过来,看到洛晴天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他这些日子看起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承受了不能承受的痛和悔,让他整个人都被痛苦和哀伤笼罩起来。
“楚良?”
“没事了!”楚良低下头去。心头像是被人残酷地揪紧,令他几欲无法呼吸。“三个月了,还是没找到!”
“会找到的!”洛晴天坚定的告诉他。“我找了夕儿七年!楚良,坚持吧!”
“嗯!”
又是三个月后。
再一次搜寻区若紫回来,在扬州的闹市里。温暖的夏日的风拂过人的面颊,带来阵阵暖意。
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再次落入楚良的眼中,他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沉寂已久的冰冷血液仿佛瞬间烫热了,开始在体内喧嚣着。而双脚好像不听使唤,步伐一步快过一步,向着远处的倩影奔去。
也许是担心追不上,他突然飞快的一跃而起,向着那鹅黄的身影飞去,一瞬间,便挡在了那女子的面前。
四目相交的刹那,楚良低低的呼唤出心中想念的了千万遍的名字。“若紫——”
这是幻觉吗?
还是上天和他开的又一个玩笑?
如果真是幻觉,此情此境,又为何会如
此的真实?
若紫,真是你么?
相隔半米,两个人却像痴了一样,面对面地互相凝视着,怯步不前,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皆已不在,彼此看见的全是对方的眼睛——以及眼睛里如火般炽热的乞盼,想着的,也只是祈愿时间就此停驻。
突然,楚良一个上前,把想念了无数个夜晚的身影拥在了怀里,极尽哽咽。“若紫,我的丫头!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本早已死了的心掀起了阵阵狂风巨浪,眼睛里装满的都是她,脑袋里装满的都是她,心里装满的都是她……激动、迷惑、复杂、不确定……百感交集,几乎让他窒息。
“公子,你怎么了?”鹅黄衣衫的女子不解的推开楚良,瞪大眼睛,望着楚良。“我叫水儿,不是若紫!”
霎时间周围嘈杂的蝉叫鸟鸣之声好象全部关了静音,他震惊得无以复加,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声响,不断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震颤着他的全身。“若紫,你不认识我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伊人啊!
女子望着楚良,突然傻傻的笑了。“公子,你真好看!”
楚良更加的惊愣。“若紫,你怎么了?我是楚良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公子,我是卖花的水儿,我不认识你,我得走了,我娘在等着我呢!”说完,叫水儿的女子便提起花篮要走!
楚良却一把扯过她的身子。“若紫,丫头,你到底怎么了?我是楚良啊!我找了你半年了,丫头,别这么残忍!”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却见到了!为什么见到了她却不认识他了?如潮水般的凄凉痛楚又从楚良的心底里翻了上来,他痛苦地低垂下头,紧紧闭上眼,隐藏着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流泪,直至……一双温热的纤手抚上了他冰冷的脸颊,轻轻地在上面抚摩勾勒着他的轮廓,手心传来的暖意刺透了他的皮肤,慢慢渗进每个毛孔,缓缓传入他的体内。
“若紫?你?”
那叫水儿的女子笑了笑,把手自他脸上拿下来,“公子,你这么好看,哭了就不好看了!”
楚良愣住,失落的感觉袭满全身,黑色的眼底满是隐痛,望着眼前的人儿,有些失落,许是真的认错了人,他无限落寞的道:“对不起,姑娘,我认错了人,我家娘子和你长得好像!”
水儿傻傻的笑了,“公子,你要花不?送你一只!”
“谢谢!”楚良居然接过了女子送出的那朵花。
女子再次笑了起来。“公子,我真的走了!”
她笑得很开心,似乎也很满足,站起来,看了楚良一眼,转身离去,好奇怪啊,这个公子真好看,让她心里颤颤的,突突的,不知道什么感觉。
“水儿!水儿!快走了,再不走下雨了山路不好走啊!”一个挑着干货的老妇突然喊着女子。
“娘!来了!娘,你看,那个公子说我像她的娘子啊!”水儿指了下楚良的方向,那老妇一愣。
“水儿,那人他说认识你吗?”老妇愣了下,终于等到有人来寻人了!
水儿不解的点头。“娘,怎么了?”
“我去看看,你等着!”老夫丢下胆子像陷入落寞的楚良走来,到了近前,她轻声问道:“公子,你家丢了娘子吗?”
楚良一怔,望向这年逾花甲的老人直点头,手中的花握紧,犹如握着区若紫的手一般的珍惜。“我娘子在半年前丢了!”
“在何处?”
“梅山山涧!”
老妇一愣,再望向楚良痛苦的神情,那双眼眸中蕴含了太多的伤痛,让人看了便觉得心酸不已。“公子,我家丫头水儿,是半年前老妇在山间里捡到的!”
楚良心里一震,猛然望向在一旁等候的鹅黄衣衫女子。“她真的是我的若紫?”
楚良的的睫毛微抖了两下,望向那抹身影,眼中的雾气晕散开来,缓缓的滑出眼眶,“她真的是我的若紫……”
再一次走过去,疯狂的将那身影卷入自己的怀里,他就像被施了魔咒,眼睛再也无法离开了,近在咫尺的只有她那温柔、甜蜜而不知人间愁滋味的眼神……
“我不是在做梦?告诉我,这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你真的,没死,你……丫头,你忘记我了!丫头啊!好残忍!”
笑得天真的水儿不解的看着抱着自己痛哭的男子,心里酸酸的,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伸出手,拍着他的后背。“公子,不哭啊,不哭啊,水儿给你拍拍,不哭啊!”
“呜呜……”楚良却大哭起来。
老妇望着这一幕,眼中也蓄出泪来,这个男子一定是水儿的相公吧,等他哭完了,她再细细的盘问吧!
水儿一阵晕眩,纤纤十指紧紧扣住他的腰际,把头窝在他胸前,看到他哭,她竟也泪流不止,痛哭失声,直至抽咽如丝,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伤心,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真的是你?若紫,我的丫头,太好了!太好了!”楚良心中的激动和狂喜再也难以抑制,他紧紧地抱住她,像要把她揉进自己体内一样的抱着,感受着她的存在,更让彼此的心跳熨合在了一起。
水儿紧紧地贴在楚良的胸口,耳边聆听着他强烈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鼻端盈满他的味道,他的人、他的热、他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地包裹着她,窒息般的甜蜜充满了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她靠在他胸膛的泪颜浮现出一丝醇美的笑容。“公子,你抱的我好紧哦!”
可是,她好喜欢他的拥抱啊!他的怀抱让她安心。
来寻楚良的洛晴天看到街头上相拥的人,瞪大了双眼,再看看旁边的老妇,走了过去。“区姑娘,真的是你吗?”
楚良回转身,“晴天,她是若紫,真的是若紫!可是她不记得我了!”
洛晴天也很激动。“我们先回家吧,回家再细说!”
于是,这对母女被带到了祝家。
也终于解开了区若紫那日落水的迷。原来那日老妇和自己的孙子在山中采蘑菇,发现了顺流而下搁浅在岸边的区若紫,两人把人给带了回去,却发现她满身是伤,请了大夫,大夫说她产后虚弱,又失血过多,伤了头,不一定能活。但老妇还是照顾她活了过来,可是醒来后的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于是老妇就认了她做女儿,取名水儿,只因在水中寻得!
楚良抱着她,一刻也不松开,区若紫羞红了脸,低叫道:“公子,你抱的我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了!”
楚良却松开了一点,只一点。
过了良久,他才幽幽的抬起脸庞,痴痴的伸出双手,抚着区若紫的脸。她仍一如他记忆中那样美……不,甚至更美。她本就窈窕的身段,半年后更显露出诱人的魅惑感,而她那精致绝伦的脸庞,更增添了一抹勾魂的妩媚。
“若紫,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冒出眼眶,划过他的脸,流到他的嘴里,咸咸的,却是甜的,他又找回了活着的感觉。“你真的好残忍,居然忘记了我!”
“你真的是我相公吗?”区若紫有些不敢确定,但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再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楚良握着她的手。
区若紫望着他如深潭般的黑眸,心里颤颤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一层泪雾同一时间蒙上了她的眼睛,好美的一张俊脸,无一点瑕疵的面容,虽然俊美依旧,但是憔悴消瘦,眼神中更是带着一片如影随形的寂寞,眉宇间沉淀了几分忧郁,几分沧桑,他真的憔悴不已,这憔悴和落寞让她心疼,好想用心去疼这个男人。半天后,她含着泪傻傻的笑了。“我相信你,可是,可是我不记得你了,你会不会怪我!”
楚良摇头,“丫头,你不记得我也好,不记得所有事更好!只要你记住我爱你,就可以了!”
她的心中一阵心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缓缓的划过那苍白消瘦的轮廓,忧郁的眼睛,暗青的眼圈,微微扎手的胡渣……
他拉下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他的手好大,好温暖,足可以包下她的手了。“丫头,小嫂子说对了,上天是公平的,或许你忘记了过去更幸福,而我也想和你从新开始!”
或许忘掉了区铭瑄的伤害,若紫能够更幸福!这一刻,他居然有些不想让她想起往事了!
区若紫微仰螓首,凝视着楚良,他炽热的眼睛里没有别的,只有浓浓的情意。他随后用他雪白的衣袍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把她揉在怀里,在她耳边温柔的呢喃着:“从今天开始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永远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答应我!”
“好!”她在他怀中点头,泪水浸湿他的衣衫。甜蜜温馨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缺失被填满,好似一种幸福的光芒包围了她,让她觉得幸福就在身旁!
明日写,边少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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