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说是来看望二十一阿哥的，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小小的屋子里，根本就挤不下那么多人，故而只有皇孙们和几个年纪小的皇子进去了，其他年长的皇阿哥都在门口客套的寒暄着。

这二十一阿哥，虽然一出生就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但也正因如此，他不用像他那些年长的哥哥们一样，每天都活的如履薄冰的，因为没有人会想着去要了他的命。

而等他十几岁的时候，他的皇阿玛应该已经驾崩了，他的某位兄长也已登上皇位，根本就不用为站错了队而担忧。

将来要是他再努力一把，把学识弄好，封个郡王肯定不在话下。

只要不出意外，那二十一阿哥，是注定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平安美满。总的来说，他比他那些年长的哥哥们幸运多了——虽然失去了荣登大宝的机会，但好歹不用几十年如一日的算计来算计去，稍不留神，就要跌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不说，还得祸及子孙后代。

“皇阿玛。”胤禛拉着胤衸走进了屋子里，除去还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的二十一阿哥以外，其他的皇子皇孙们都纷纷请安：“给四叔（四伯，四哥，阿玛）请安，给十八叔（十八哥）请安！”

“老四啊，什么事？”康熙的目光转向胤禛，语气里满是笑意——显然是因为自己都年近六十了还能生个儿子出来非常高兴，就连眼睫毛都在笑。

“……回皇阿玛的话，十八弟在宫里闷了，儿臣想带他出去玩玩，晚上就住在儿臣的府里，过几天再送回来。”胤禛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冰冷与不悦。

皇阿玛的笑容……真的很刺眼。口口声声的说爱着额娘又有什么用？别的女人为他生下个儿子，他还不照样乐的跟什么似的？！

某四的心眼其实是很小的，就是因为康熙今儿个的笑容让他不舒服了，所以导致他登上皇位后，一直对二十一阿哥都是不冷不热的。就算人家真的是才华卓绝，也只是很小气的给了他一个贝勒的爵位——所以，二十一阿哥将来的意外，就是他家四哥的小心眼儿了。

“哦？小十八在宫里呆闷了？”康熙随意的扫了胤衸一眼，笑道：“行啊，你带他去你府里玩两天，不过功课可不能落下了。”

“儿臣知道，儿臣会看着十八弟学习的。”胤禛恭敬的谢了恩，胤衸激动的小脸通红，却在看到康熙看着二十一阿哥的笑容时，抿紧了嘴唇，眼底划过一丝自嘲。

也是，他有什么可以留住皇阿玛宠爱的呢？容貌也不是兄弟们里一等一的，才学也平平，也不若二十弟会撒娇讨好，生母的身份更是低下，年龄也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阶段——既还没到娶妻分府的年龄，却也不小了。

“皇阿玛皇阿玛，儿子也要去四哥府上玩！”二十阿哥胤袆见胤衸能出宫，羡慕的不得了，连忙拉着康熙的袖子撒娇，却不料招来康熙的低声呵斥：“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要是吵着了你二十一弟怎么办？！”

就跟为了验证康熙的话似的，他话音刚落，摇篮里的小婴儿就呜呜咽咽的哼唧出声，把一屋子的大小老爷们儿给吓的束手无策。

胤袆更是吓坏了，被康熙严厉的眼神吓的膝盖一软，就跪到了地上：“皇，皇阿玛……”

幸亏奶娘及时赶到，熟练的哄了哄，二十一阿哥很快就又睡着了，康熙才冷着脸让胤袆起来。

没被惩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要求出去玩？胤袆站起来后，就拼命把自己的身子往人群里面缩，巴不得康熙看不到他才好。

胤禛在心里暗叹一声，拉着胤衸行了个礼，轻声告退。

胤衸到底不过才是十一岁而已，还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缠着胤禛不停地问“宝玉哥哥有没有提到我？”，就连胤禛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宝玉。

两人刚出了阿哥所，正好就跟胤禩迎面遇上了。

“四哥。”胤禩依旧是笑若春风般温暖，眼底深处却透着疏离客气：“十八弟也在啊？”

“八哥。”胤衸乖巧的低下头——他跟胤禩并不熟，这么多年，两人基本上就没讲过什么话。

“四哥和十八弟这是要去哪儿呢？”胤禩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话找话。

“带十八弟去我府里玩两天。”胤禛的话也永远都是那么简洁明了：“前儿个听说八弟生病了，也没来得及去看，八弟的身子现在好些了吧？”

“……好多了。”胤禩的笑容更深——都好几个月了你才想起来问，还不如不问呢！

“那就好。”胤禛一边敷衍的应着，一边在心里思考要怎样脱身——或者胤禩自己先离开也行。

“四哥，弟弟还要去找九弟十弟他们呢，就先告辞了。”胤禩似乎也看出了胤禛的心思，笑盈盈的冲他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胤衸的小脑袋：“十八弟以后有空也去八哥府上玩玩啊，或者去你九哥十哥的府上也行，他那儿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是，弟弟知道了。”胤衸甜甜的笑着，一副高兴的模样，其实，三个人都是心知肚明，胤禩不过是在说客套话罢了，九贝子府和敦郡王府，胤衸怕是永远都不会踏进去。

在回府的路上，胤衸和弘昀，弘时，弘昼很快就玩熟了，一点儿也没有小叔叔的架子，跟三个侄儿在一起不停的笑闹着。而四阿哥弘历却一个人淡淡的坐在一边，背挺的笔直，面容淡然，好一派皇家风范，确实是比那四个笑在一起的傻小子看起来优秀的多了。

但弘历却忘了，优秀，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宠爱。一个男人，他最宠爱的孩子，一定都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如果有两个孩子，一个非常优秀，另一个则差一些，但后一个孩子，却是那个男人喜欢的女人生的，不能说百分之百，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会宠爱后一个。

虽然他们额娘的地位在胤禛心里都是一样的，但弘昼是得了宝玉喜欢的呀！胤禛当然就是看弘昼最顺眼了——弘昼的不守规矩，被他认为是小孩子调皮的天性，而弘历的谨守规矩，却让胤禛认为这个孩子太老成了，心机太重。

不得不说，人心，真的都是偏的。

“阿玛阿玛！”弘昼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爬到胤禛的怀里：“阿玛，宝玉哥哥晚上是不是也会留在府里？”

“是啊。”胤禛温和的帮弘昼理了理他有些杂乱的头发，任由他在自己的怀里乱拱。

弘历垂下眼，掩去眸子里的嫉妒之色。

虽然不过才是四岁的小孩子，弘历却已经感觉到了，在他们兄弟四个中，阿玛是对他是最冷淡的，最喜欢的，却是最笨的五弟弘昼……而弘昼得了阿玛喜欢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得了那个贾宝玉的青眼……

弘历咬紧了嘴唇，又想起了额娘跟他说的那些话，对那个贾宝玉更是厌恶了。

哼！一个包衣奴才而已！等他将来长大了，绝对要让那个奴才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他这些话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要是真的敢说出来，胤禛绝对会一脚把这个儿子给踹下马车。

胤衸已经有好几年没到雍亲王府来了，他来的那时候，这儿还只不过是贝勒府而已，现在自然是比他记忆中的样子要大气奢华了不少。

宝玉被一些杂事给困在了户部，还没能回来，倒是让迫切想见到他的胤衸失望了不少。

“宝玉哥哥不在啊……”

“他晚上就能回来了。”胤禛先是安慰胤衸一下，想了想，又道：“苏培盛，派人去户部找贾公子，就说是十八阿哥到了，问他能不能快一些回来。”（其实是胤禛自己想快一点儿见到宝玉，不过是拿他的十八弟当挡箭牌的罢了……）

“嗻，奴才这就去。”苏培盛恭敬的退下了。

胤衸顿时就笑了起来，看向胤禛的眼中满是感激。

胤禛不着痕迹的挑挑眉——他说这句话，还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胤衸。胤衸今年不过才十一岁而已，好好培养几年，在朝堂上完全就可以是一个非常好的帮手。既然有机会可以让胤衸对自己的好感增加，那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呢？

胤衸当然不知道他家四哥的这些弯弯绕绕，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皇家兄弟之间，像胤禛和胤祥那样可以为对方舍命的兄弟感情几乎没有，绝大部分是带着利益的交好。胤禛这样做，无可厚非。

苏培盛派人去了户部后，宝玉趁机推掉了那些工作，光明正大的跟着那个侍卫离开了。而户部的其他人，则不得不把自己的工作量再稍微增加一些，还不能有怨言——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雍亲王爷当靠山呢？

“宝玉哥哥！”宝玉刚走进王府的大门，就被胤衸给扑进了怀里——胤衸是他为数不多的，愿意触碰的人之一。

“十八阿哥。”宝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却在看到胤衸的身高时，微微抿紧了双唇——难道满族人都是很高吗？胤衸才刚刚十一岁而已，却只比他矮大半个头……这让他怎么不受打击？！

不过仔细想想，宝玉才发现，他所见过的那些满族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较高的，而汉族人，则都是较为文弱，偏矮……嗯，看来是遗传的问题，不是他一个人是这样的。

宝玉又抿了抿唇，终于稍微平衡了一点儿。

虽然个子长高了，但胤衸却好像还和小时候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拉着宝玉的手不放，一口一个“宝玉哥哥”，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倒是把他的正牌哥哥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胤禛凌厉的目光一直追随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和胤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丹凤眼微眯——他突然觉得，把胤衸带回来，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