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牢。
天牢深处,蒋国公被单独关押在此处。
虽还是深夜时分,蒋国公却早早的就醒了。
自从入了天牢之后,他就没有一夜是睡到天明的。
牢房里四处充斥着腐朽难闻的气味,即便已经在牢里呆了两个来月,但是他依旧无法习惯。
凌晨本该是万籁俱静的时候,但是天牢的黑暗之中,却总是能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和透过封闭空间从远处传来的,其他犯人的痛苦呻吟。
这些呻吟让他觉得厌恶,感到烦闷,心中充斥着一股暴躁的杀虐感。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就是死了,都比现在来得强。
但是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公爷,如果不是此番大意了,他甚至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人,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憋屈的死在牢房里,然后被人当成垃圾一样,丢在乱葬岗,被野兽啃食,尸骨无存,又或者随便找个土坡埋掉,被身上爬满各种恶心的虫子和蚂蚁,尸体慢慢腐烂,最终爬满蛆虫,然后变成一抔黄土,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不,他不该是这样的,他该接受万人朝拜,而不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牢房里。
蒋国公想着,眼中闪烁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要出去,他一定要出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朝着这边靠近。
没一会儿,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的牢房外,并手脚迅速的打开了牢门。
蒋国公看着他鬼祟的模样,以为是来杀他的,下意识的向后躲,张嘴厉喝:“你是什么人?来人,有人……”
蒋国公想要闹出动静来。
然而对方直接闪身朝着他冲来,直接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利落的将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塞在了蒋国公的嘴里,蒋国公挣扎着,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一刻,蒋国公眼中全是惊骇和绝望。
紧跟着,他的头被布给套住了,眼前一片漆黑。
蒋国公呜咽着要继续挣扎,却被黑衣人点了穴道,整个人顿时僵住。
黑衣人将蒋国公塞到一个布袋子里,直接拖着走了。
浑身无法动弹的蒋国公此刻惴惴不安,没一会儿,鼻尖闻到一股比牢房的腐朽味更加难闻的恶臭。
蒋国公被熏得险些没晕过去,喉间发紧,只想将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那分明是粪便的臭味。
天牢门口,一辆粪车从牢中驶出来,按例是要接受检查的。
但是那粪便的味道即使隔得老远也能闻见,大牢守门的牢役神色厌恶,捏着鼻子催促道:“快走快走,臭死了。”
赶车的车夫应了一声,赶忙将车给驶离。
相府。
今日是王雪婧三朝回门的日子,云想容早早的便让人备好了礼品,待他们用完早膳出门的时候,门外的车队已经整整齐齐的等待着了。
“谢谢你容儿,这些日子多亏你这么费心替我打点一切。”王雪婧抓着云想容的手,俏脸飞霞,感激的说。
“说什么傻话呢,咱两本就是好姐妹,如今你又嫁给我哥,成了我的嫂子,还跟我客套。”云想容淡笑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到了云卿和霍琛的身边。
临别前,云卿嘱咐云想容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她腹中的孩子。
云想容闻言应了声好,面含浅笑。
该说的早就说过了,几人也没再寒暄,各自上了马车。
云卿和王雪婧朝着王府去了,而霍琛则带着云想容回了镇南王府。
霍琛和云想容刚刚回到府里还没多久,韩密便匆匆来报,附耳在霍琛耳边说了几句话。
话音落下,霍琛的脸色难得的瞬间变了,变得很是难看。
“怎么了?”云想容本来在命下人收拾东西,看到霍琛的脸色不对,不由得挽住霍琛的手臂,担心的问。
事出紧急,又不是什么好消息,霍琛本不想告诉云想容。
但是一则他若是就这般匆匆离开,让云想容胡思乱想,必然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反倒不是好事。二则,他相信云想容的心里承受能力。
于是霍琛拉着云想容的手,低沉道:“蒋国公越狱了,皇上急召我进宫,我得马上离开,你在府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原来方才云卿和王雪婧回王府,却没有见到王雪婧的父亲王静安,问了王夫人才知道,说是天牢出了事儿,王静安被召进宫去了。
云卿刚让人给霍琛这边送信,人刚到,宫中来下旨传召霍琛的公公也到了。
云想容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蒋国公越狱了?怎么会?守卫蒋国公的人都是霍琛的亲信,断不会出岔子才是,怎么会这么的突然?
“那你快去,自己小心些。”云想容不及多想,对着霍琛道。
她心里明白,蒋国公既然越狱了,那皇上肯定会大发雷霆,而霍琛负责看押蒋国公,必定会首当其冲,心里担忧,却不敢耽搁他。
“乖乖在家等我,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我不会有事。”霍琛在云想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低声道。
若是平常,他不会这般刻意嘱咐,但是如今云想容有了身孕,心思重,容易胡思乱想,他也不敢疏忽。
直等着云想容开口应了好,他这才放开云想容,转身匆匆离开了镇南王府。
霍琛走了之后,云想容呆坐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回房。
她担心霍琛,却不会丧失理智,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能自乱阵脚,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那才是给霍琛添乱。
哪怕怀有身孕,云想容依旧保持着远超常人的理智,绝对不会因为担心而给霍琛添乱。
霍琛离开镇南王府之后直接进了宫。
御书房。
霍琛一进门直接朝着皇上请安。
然而扑面而来的,却是皇上满身的怒气。
“你不是说你派了重兵把守,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会出现越狱这种事情?蒋国公躲在暗中多年,这些日子虽然清查了不少他的同党,但是肯定还有余孽在,他逃了,启国内部必定再起战端,届时离国肯定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派兵犯我边境,内忧外患,名不聊生!”皇上怒斥着。
霍琛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跪在地上请罪,“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他很明白,盛怒之下的皇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与其辩解为自己开脱,让皇上怒火更盛,不如主动请罪,皇上可能还会冷静下来。
果然,见霍琛不为自己辩解一句,皇上还真冷静下来了。
他看着霍琛,极力平静自己躁动的情绪,这才冷静道:“如今人已经逃了,就是治你的罪也是无用,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此事交给你,你务必尽快抓捕蒋国公归案,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微臣明白。”霍琛平静的应道。
“你去吧。”皇上摆了摆手,示意霍琛先去忙。
霍琛离开之后,皇上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面色难看。
蒋国公在启国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自不必说,别看他落网的这两个月霍琛收拾了不少他手下企图救他的人,但是这些人却依旧锲而不舍的要救他足以说明他的影响力。
他方才虽然发怒,但是霍琛的能力他却是相信的,否则也不会把看守蒋国公这样的重任交给霍琛。
但是这样的严防死守,蒋国公依旧被救走了,他手下的势力,到底有多么的根深蒂固啊。
一时间,皇上心里发寒。
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步朝门口走去,嘴里吩咐道:“小德子,摆驾缺月宫。”
德公公急急的跟在皇上的身后,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赶忙高喊:“摆驾缺月宫。”
缺月宫也就是俗称的冷宫,在宫里,但凡被打入冷宫的女人,那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得到宠幸的一天了。
毕竟后宫佳丽三千,平时不经常在皇上面前出现的妃子,都随时会被遗忘,更何况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了。
上次皇上接机将皇后打入了冷宫,如今蒋国公越狱,他顿时想到了皇后。
皇后和蒋国公到底是父女,这些年又是借着皇后的权势,蒋国公才能够有后来的权势和野心,他想,皇后对于蒋国公的去处,必定是能够有所知晓的。
皇上降临缺月宫,顿时惊呆了守卫的太监。
“皇上万岁万万岁。”缺月宫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皇上抬头看着眼前略显破败的大门,略微蹙眉。
他只知道缺月宫是冷宫,却是从来不曾来看过,原来,偌大的皇宫,还有这般落魄的地方存在。
“前皇后蒋氏在哪个宫殿?”皇上开口问道。
跪在地上的管事公公心里一惊,没想到皇上此行竟是为了看前皇后的。
不过他却是面带难色,支支吾吾的说:“蒋氏她……她怕是见不了圣驾了。”
“这是为何?”皇上心里吃了一惊,冷声问。
蒋静是唯一还在明面上的,能和蒋国公扯上关系的人,难不成蒋静也出事了?
“这……蒋氏早些时候不知为何发了疯,如今要不就痴痴傻傻,要不就狂躁难抑,也没见有清醒的时候,圣上若是去见她,怕是也和她说不上话。”管事公公恭敬的说。
“疯了?当初蒋氏贬到缺月宫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才数月,人就疯了?”皇上面上全是吃惊,话到最后,却全是冷意。
管事公公恭敬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道:“许是缺月宫日子艰苦,蒋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一时间落差太大,多有不习惯,加之周围都是些疯了的人,故而才会如此,奴才也……”
“好了,不必说了,前面带路。”皇上挥手打断了管事公公的话,冷声道。
“是。”管事公公不敢多言,恭敬的在前面带路。
皇上面色冷漠的跟在后头,一路萧瑟和残败,耳边不时的还能听到那些已经疯了的嫔妃的嬉笑声,让皇上心里暗叹。
“启禀皇上,蒋氏便在里面。”管事公公走到一间宫殿的门口,恭敬道。
“你在此处候着,小德子,你随朕进去。”皇上淡声吩咐。
走进宫殿,四处全是萧瑟和寂静,偌大的宫殿,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没没有,皇上略微皱眉。
屋里的人听到外头的动静,脚步匆匆的出来,看到皇上,顿时愣住。
旋即整个人跪在地上,高呼着皇上万岁。
皇上认出这是皇后身边的黄嬷嬷,便命她起来,这才道:“她人呢?”
黄嬷嬷知道皇上这是问的皇后,眼中涌起激动的泪花,但更多的还是黯然。
皇后娘娘,您终于等到皇上来看您了,可是,您怎么就没能挺过来呢……
黄嬷嬷想着,带着皇上去了里头。
走到里面,只见皇后趴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木枝,正专心致志的趴在地上……数蚂蚁!
皇上一看这违和的场景,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总算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
“皇后,朕来看你了。”皇上淡淡的开口。
然而皇后好像一点都听不进去,只是依旧故我的玩着蚂蚁,显得很是认真。
皇上站在皇后的面前,看着皇后没有半点旁的表情,一脸认真和天真的看着地上的蚂蚁,心中困惑。
莫非皇后当真疯了?
“二十几年的夫妻,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不见,你竟然落得这步田地,终究……是朕来得太迟了。”皇上状似叹息的开口。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朕时常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太子,咱们的孩子,朕本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太叫朕失望了,他亲小人远贤臣,到最后,竟然连一个后宅妇人都容不下去,实在让朕心寒。朕一怒之下,下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咔哒”一声,皇后手上的树枝断成了两截,但是皇后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拿手上剩下的半截树枝拨弄着地上爬动的蚂蚁。
皇上眼中神色幽暗,继续道:“最让朕痛心的,还是蒋国公。”
“你在后位这些年,他聚拢财势,结党营私,此番还想起兵造反,被朕一雷霆之势拿下,他竟还想反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是到底有人贼心不死,竟然帮着他越狱,想借机搅乱这启国风云,其心可诛。”
“本打算等蒋国公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将皇儿召回,重新打磨一番,再委以重任,不想却出了这般事情。”
皇上难得放下架子,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然而看着皇后没有多少反映的样子,无奈的叹息一声,起身朝外走。
“皇上留步。”在皇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沙哑的叫声。
皇上回头,就看到皇后一脸平静的看着他,哪里有半点方才呆滞的模样。
皇上独自和皇后呆了好一会儿,这才从缺月宫离开。
离开缺月宫之后,皇上颁了一道圣旨,重新将皇后从缺月宫给捞了出来,虽然没有份位,但是却安排在了好一些的宫殿。
这是第一个进入缺月宫之后还重新出来的妃子,让人吃惊不已。
将皇后安置在了凤尾宫,皇上亲自去走了一遭。
皇后已经收拾妥当,再没有半点在缺月宫时的狼狈模样。
她毕竟当了几十年的皇后,身上仪态天成,虽只穿着普通的华服,却掩不了一身高贵的气度。
“臣妾答应皇上不再装疯卖傻,走到人前替皇上吸引蒋国公的注意力,也希望皇上能够奉行承诺,免了我儿流放之苦,臣妾不奢望皇上让他再临朝堂,只希望皇上给他些银两,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就已足够。”皇后面色平静的道。
皇后知道蒋国公不少的事情,所以当初蒋国公才会让人对她下药,另她发疯。
而此番皇上,便是借着蒋国公忌惮的心理,重新将皇后拉到人前,让蒋国公觉得皇后有可能东山再起,按捺不住之下,便会派人前来刺杀皇后。
做多错多,只要蒋国公动手,那么他就能顺藤摸瓜,抓到蒋国公。
皇上想着,淡淡道:“抓到蒋国公的那一天,就是他免去流放之日。”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皇后恭敬的一福礼,说道。
“你好好歇着吧。”皇上说着,带着德公公转身出了宫殿。
站在凤尾宫的宫门外,皇上回头看了眼凤尾宫。
“派人将消息传出去,蒋国公知道了,必定自乱阵脚。”皇上对着一旁的德公公说道。
“是。”德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又问:“那蒋氏那里要不要派人盯着?”
“要。”皇上淡声道:“量她也飞不出朕的手心。”
德公公应了,皇上这才带着他离开。
鱼饵已经洒下,就看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皇上从皇后那里下手,给蒋国公设套,而霍琛却是去了刑部收敛尸首的停尸房走了一遭。
霍琛命人揭了盖在尸首上白布,查看了下尸首上的伤口。
“伤口干净利落,是高手所为,你这边还查到什么消息吗?”出了停尸房,霍琛问跟在一旁的韩密。
“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对方行事干净利落,一时间难以查到踪迹。”韩密恭敬道。
“你继续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霍琛吩咐韩密,看了眼天色,见天色不早了,便回了镇南王府。
府中,云想容见霍琛回来,迎了上去。
“怎么样?皇上没有责罚你吧?有没有受伤?”云想容抓着霍琛的手,急急的问。
“我没事。”霍琛拉住云想容的手,低声道。
见云想容神情还是不掩担忧,霍琛倒也没有厌烦的意思,拉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皇上还要让我去查蒋国公越狱的事情,不会轻易的处置我,我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是蒋国公既然已经越狱,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回来的,时间一长,难保皇上不会迁怒于你。”云想容说。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若是能在那之前查到蒋国公的下落,就不会有事。”霍琛安抚道。
云想容点了点头,说:“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让人送晚膳上来。”云想容说着,也不等霍琛拒绝,直接开口让人送晚膳上来。
霍琛用了膳,然后早早的收拾妥当,和云想容一同上榻歇息。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发生天大的事情,如今既然毫无头绪,那也先睡醒了再说。
而且云想容也有了身孕,每天要早些歇息。
黑暗中,云想容低声问:“阿琛,蒋国公此番越狱,天牢里定然有人帮着隐瞒,如今蒋国公失去踪迹,内忧外患,你要小心行事。”
“我明白。你如今怀着身子,这些事情就不要过多思虑,免得伤神,我自会妥善处置的。”霍琛低声道。
“嗯。”云想容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含糊。
“睡吧。”霍琛轻轻拍着云想容的肩膀,低低的安抚。
云想容孕期旁的反应没有,就是嗜睡了些,先前霍琛没有回来,她担心焦虑,自然没有入睡的心思,如今霍琛就在身边,睡意顿时浓了。
感觉怀中的人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确定云想容睡熟了,霍琛轻轻将云想容放在**,而自己却是轻手轻脚的起身。
发生了蒋国公越狱这样大的事情,霍琛心中自是压力极大的,远不如自己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只是他不想云想容担心,所以才会表现出一种从容的姿态来。
离开房间,霍琛去了书房。
书房里,黑暗中早已经有人在等着霍琛。
见霍琛进门,战龙行礼:“见过主子。”
“免了。”霍琛淡声道。
“蒋国公越狱,想必你已经收到消息了,查到什么没有?”霍琛低声问道。
“此番事发突然,查起来没有那么快,还请主子稍候些时日,属下定当尽快查清是何人所为。”战龙道。
“此事必须尽快查清楚,他与本王有杀父之仇,手上的势力还不知有多大,若是放任,启国必乱。”霍琛凝重道。
“属下明白。隐翼军在启国所属早已派出,想想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战龙低声道。
霍琛闻言略微点头,又和战龙低声讨论了其他事宜,许久之后,战龙悄无声息的离开镇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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