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万死不辞,那就死吧
对于杨钊大义凛然的表演,裴旻是一个字也不信。

但显然杨钊的表演,忽悠杨玉娘这样的小鬼是绰绰有余的,看着自己的族哥,眼中满是感激,想着日后真要有机会,非好好报答这位兄长不可。

杨玉娘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裴旻,含泪泣道:“裴哥哥,你说过的,有事情可以找你。帮帮玉娘的,救救爹爹!”

她小手儿轻轻的晃动,微微抬着脑袋:这一路上杨钊没有少给她灌输当今世上唯有裴旻能够救他爹的念头。

此刻在这小家伙的心底,裴旻就是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旻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展颜一笑道:“好,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看了杨钊一眼道:“此事缘由我以知晓,我信杨司户是无心的。但事情已经发生,杨司户终究是有错。身为地方司户,负责户籍管理,未能慎重行事。错听他人,为杀人犯掩盖身份,这罪是逃不了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就应该受罚。这样吧,我写一封信给负责此事的官吏,让他依法判决。我记得依照《唐律》来罚,杨司户应该判充军,让他充军河西。到了河西,就是我的地盘,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好的职位自赎己过。不虚一两年,就能洗去此事。”

裴旻原先在御史台干过,对于唐王朝的律法也是了如指掌。

其实以裴旻的身份地位,只要一句话,帮助杨玄琰脱罪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是裴旻并不打算这么干。

对于自己手上的权力,裴旻始终怀着一定的敬畏,恪守着本心,不让自己为所欲为。

为了无辜的人,裴旻可以动用权力保他,但是杨玄琰真的无辜嘛?

裴旻一点也不觉得,哪怕他真的给蒙在鼓里,一切不知。

他以职权为三个杀人犯重置了身份,是不争的事实。

身在其位,未能尽忠职守,杨玄琰理应受罚。

故而裴旻并不打算直接让杨玄琰脱罪,而是给他一条改过路。

杨钊本以为裴旻并不打算帮忙,心下失望,但听到后来,弯弯绕绕,裴旻还是出手了,心下高兴。

杨玉娘毕竟年幼,反应不过来,见父亲还要受罚,原本止住的泪水再次滚落下来。

杨钊忙道:“玉娘别哭,国公已经出手帮忙了。要不了多久,玉娘就能在河西见到你爹爹了。”

“真的?”杨玉娘哭声立止,惊喜的瞪着眼睛,那双本来就如珍珠一般的眼珠更加的透亮。

“当然!”

裴旻笑着说道。

“太好了!”杨玉娘破涕而笑,终于松开了抓着裴旻衣襟的双手欢呼着,突然双手环着裴旻的颈脖,蜘蛛一样向上爬了爬,给了裴旻一个亲亲。

裴旻怔了怔,随即一笑。

小孩就是小孩,就喜欢玩这一套。

裴旻让杨玉娘下来,问向杨钊负责此案的官员叫什么名字。

杨钊连忙道:“蜀中县尉李仲。”

裴旻当即下笔,给蜀中县尉李仲写了一封信让杨钊带去,同时还“多嘴”的加了一句道:“速去速来,我观杨兄弟乃名门之后,气度不凡,想必怀有大才。某正是用人之际,求才若渴。杨兄弟若不嫌弃,到时我给你一官半职,你来河西效力如何?”

杨钊几乎要让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迫不及待的作揖道:“国公,不,裴帅,裴帅此言过于谦虚。世人谁不知裴帅乃当世一等一的大豪杰大英雄,能在河西为裴帅效力。杨钊万死不辞……”

他激动的慎重的将信收入怀中。

裴旻目送满心激动的杨钊离去,眼中透着一丝寒意。

很快他收回了目光,拉着杨玉娘的小手说道:“玉娘,哥哥,不,你应该叫我叔叔,叔叔,带你去见叔叔的孩子,在你爹娘没来的这时间里,你就跟叔叔的孩子一起玩,一起学习好不好。”

杨玉娘歪着头道:“好的,听裴哥哥的。”

“叫叔叔!”

“叔叔太难叫了,也没有裴哥哥好听。”

“叔叔,才是正确的叫法!”

“明白,裴哥哥……”

**********

蜀中李府。

杨钊摸着怀里的信,只觉得那轻飘飘的一封信件却如火烧一样,厚重。

他杨钊在蜀中也受到不少白眼,在之前李府门卫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可他一报出裴旻的名号。

那门卫态度立刻就变了。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

杨钊心头火热,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把握这个机会,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一个六旬老者手牵着一幼童走了出来。

六旬老者虽须发花白,但精神抖擞,脸上不见老态,正是蜀中县尉李仲。

李仲早年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祖上是北周八柱国之一的李弼,名门之后。

唐朝世族虽经多方打压,依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得家族庇佑,李仲年纪轻轻已经在地方干出一方成就。

但就是因为本性太过刚直,昔年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为祸天下,买官卖官,胡作非为。

李仲看不过眼,直接上书痛斥韦后外戚干政。

结果皇帝李显就是一个惧内的庸主,李仲下场显而易见。

若非李仲族中有些实力,李仲便是死了,也不足为怪。

李仲给贬到了蜀中,成为了芝麻绿豆的小吏,而今也成为地方的第三把手。

带着几分轻蔑的看着杨钊,李仲哼声道:“你是说你奉裴国公命来的?”

杨钊高挺着身段,颇为自得的道:“是的,在下奉裴帅之命,将此书信交给县尉。”

“将书信放下,送客!”李仲直接就给了杨钊这么一句话。

“你……”杨钊脸上阵青阵白,李仲那不愿意与他多说一个字一句话的厌恶表情,一点儿也没有隐藏,他忍着气将信放在一旁,恼羞成怒的甩袖而走。

离开大门之后,隐约还听到身后的臭骂:“狗仗人势的东西,真以为站着高人的身旁,自己就成为人呢!”

李仲骂了一阵,又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这世道浑浊,果然谁都一样。泌儿,将信给祖父拿来。”

一旁的幼童看年纪不过四岁,却显得非常老成,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是!”

迈着轻快的脚步取来 来了信,双手高举的呈给了李仲。

李仲取出信,初一看字迹,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字!国公这一手书法确实与传言一般,功底深厚。有王羲之之风,又不同于他,更加刚劲,锐气逼人讷!”

见信中内容,不免一怔,久久无言。

“祖父?”叫泌儿的幼童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爷爷。

李仲突然大笑起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泌儿,祖父这一回当了小人了。”

泌儿更加迷茫。

李仲出身名门,自身资源不少,之所以一大把年纪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就是因为过于古板不合群,书生的牛脾气极重。

就如之前的杨钊,杨钊不学无术,偷鸡摸狗,李仲觉得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耻辱。

要不是杨钊带着裴旻的书信,就他跪死在府前,李仲也不屑为之开一下门。

李仲虽不知杨钊这个小人,怎么找上裴旻出面的,却也知杨钊是为杨玄琰而来。

李仲与杨玄琰相交多年,也知他是给蒙蔽的,但过错已成。

为友蒙蔽是原因,却不能成为杨玄琰脱罪的借口理由。

怎么判,李仲心底早已有底,别说是裴旻,就算是李隆基求情,亦不管用。

除非将他撤了,换一个人负责此事。

李仲也以为裴旻是向他施压的,却不想信中一字一句,半点不偏袒杨玄琰,出乎他的意料。

李仲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自己的孙子,蹲下来笑着道:“孙儿你看看,这信你可看得懂,有什么不懂的字,祖父教你。”

泌儿小手拉着信纸,爽然的念道:“至蜀中县尉李仲公上:旻闻……”

一封信,两百余字,其中不乏生僻字,但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却流利的从头到尾都念了下来,一字不差。

李仲夸奖的摸了摸幼童的小脑袋,笑道:“知道这信是什么意思嘛?”

“知道!”泌儿用力的点着头道:“是一个叫裴旻的希望祖父将杨伯伯判罚到河西去。祖父,这个裴旻是什么人,祖父如何判罚,需要他教嘛?”

李仲道:“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比你祖父厉害多了。泌儿,要记住他,以后你若入朝为官,必以此人为榜样。你祖父脾气太臭,不要学,要学就学这个裴旻,持身以正,秉心以公,处事以圆。”

泌儿再次点头道:“孙儿记下了。”顿了顿,他说道:“祖父,这信可不可以给孙儿?孙儿想照着练字,这个裴旻,字写得真好,比祖父的,还要好一些。”

李仲再次大笑起来道:“孙儿好眼力,他是一代文宗,写的字,自是比你祖父好,信就给你收着吧。”

叫泌儿的小孩,宝贝似的将信藏拿在手上。

那张只有四岁的脸,却配上了一对老成的眼睛,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落款的裴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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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

杨钊一边走一边谩骂着,将李仲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个遍,心底暗恨道:“有朝一日,小爷发达了。第一件事就是要你这老不死的混帐好看,居然看不起小爷。”

远远的杨钊见鲜于仲通的那两个护卫向他这边走来。

杨钊心底一慌,左右一看,意图逃跑。

这刚迈起脚,耳中却听一高呼:“杨爷莫走!”

杨钊瞬间大悟,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何必怕两条狗呢!

特地整了整衣服,大步上前,带着几分倨傲的道:“可是叫某?”

两个护卫在肚子里暗骂了一声,强堆起笑脸道:“除了您,这大街上哪里还有别的爷?鲜于老爷已经在剑南第一家摆上酒席,就等着杨爷大驾!

“好!前面带路!”

杨钊呼喝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剑南第一家走了过去。

这还未到剑南第一家,蜀中大豪鲜于仲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往这方眺望着。

见到杨钊,这位蜀中一等一的人物高呼着走了上前大叫:“杨兄弟!”

杨钊也如见老朋友一样,大笑着道:“鲜于兄!”

这才多久,自己居然能够与这蜀中家财万贯,数一数二的豪绅,称兄道弟了。

杨钊就如梦中一样。

在鲜于仲通热情的款待下,杨钊也尝到了奢靡的滋味,那种感觉,让他这个原本的人下人醉仙欲死。

杨钊并未在鲜于仲通的款待下多待。

杨钊知道自己能够享受这一切原因何在,他真正的存在的地位在鲜于仲通这样人的眼中甚至不如一条狗。

可就是因为跟裴旻扯上了丁点的关系,鲜于仲通便舔着脸跟他交往。

裴旻,才是真正的大腿。

无论如何,都要把握这个机会。

美好的前景再向自己招手,绝对不能为了一点点的享受,而放弃大好的前程。

鲜于仲通大方的赠送给了杨钊大笔的钱物,还送给了他一匹代步的骏马,并且派人护送他去姑臧。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李白这一首《蜀道难》,还没有现世。

而唐玄宗李隆基的杨贵妃,十有八九也是黄了,不存在蜀中荔枝道。

故而现今的蜀道还是极为难行的。

即便一路而来,杨钊过的是大爷的享受,在这蜀道中还得自己独自行走。

行至途中,杨钊有些尿急,想要就地解决,突然记起自己的那玩意有点小,拿出来岂不让人笑话,自己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想了想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后边出恭。”

他说着左摇右摆的离开了队伍,在一个没人的角落脱下了裤子,对着万丈悬崖尿了下去。

突然斜刺里一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

然后身子向前飞了出去!

“啊……”

凄惨的叫声在悬崖四面回荡。

天很蓝,树很青!

梦想近在眼前,可是……

死神也在向他招手!

杨国忠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未来的锦绣生活,到死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他!

中国历史上的十大奸相,就这样给摔成了烂泥,死的不明不白。

那些一路而来的护卫将他的死因归为……脚滑!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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