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与庆元之间的战争，打了多少年也没有一个结果。

许是将人带到了营地里面，料定了傅尧尧没法子躲，谢延对她的看管反倒是变得松快了不少。

傅尧尧坐在沙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着圈。

以谢延眼下的情况，她没法将人带走，可是这庆元的军帐，她亦是没法久留。

“傅姑娘……”

她正想着该怎么将眼前这尴尬的局面打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明朗的声音。

此时的顾知安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战袍，一袭浅色青衫，衬着那双严厉慑人的眸子，一身的硬朗之气。

傅尧尧闻声回头，瞧见他朝着自己走来，缓缓在她身前站定。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姑娘应当是姓傅吧？”

顾知安神色淡然，语气之间颇为尊敬，倒是没有武将身上的那一种鲁莽气息。

傅尧尧仰着头，“你能蹲下来吗？我这么与你说话有些累人。”

说完，她继续低头摆弄地上的沙粒。

顾知安怔了一下，看着傅尧尧毫无大家闺秀做派的蹲姿，愣了愣，随即十分自然地在她的身旁蹲了下来。

“傅姑娘在做什么？”

两人隔了一小段的距离，顾知安看着傅尧尧手中拿着一根粗木枝，不停地在地上画着圈，动作看着十分随意，可手中的木枝却始终在一个圆圈之内滑动，未走歪分毫。

“画圈啊。”

傅尧尧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大将军，你要不要也试试？”傅尧尧将手中的木枝递了过去，“你别看着这动作挺简单，但是想要始终在这一个圈子里不偏不歪，还是挺不容易的。”

将手中的小木枝递了过去，傅尧尧脑袋歪了一下，示意他动手试试。

远瞧着傅尧尧，便觉得她像极了，如今凑近了看，愈发觉得傅尧尧就是他当年走丢的小妹。

他心中存了无数的疑问想要问傅尧尧，却也知道两人眼下连相识都还算不上，冒昧提问，只会冲突了她。

他极有耐心地按照傅尧尧的动作也开始在沙土里头慢慢地画着圈，画了几圈，也没觉着有什么难的。

“不错。”

傅尧尧盯着他手中的动作，赞了一句。

“试着加快速度。”

顾知安下意识便开始一点点加快手中的速度，那木枝却似乎像是有了意识般，从缓慢时的乖巧开始一点点地不受手中力量的控制，逐渐有了偏歪的迹象。

察觉到自己手中的木枝开始不受控制后，顾知安便下意识慢了下来，掌控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手中，可他的速度，却开始变得愈发谨慎小心。

傅尧尧这次不再评价，不知又从何处寻来了一根小树枝，这一回，她手中的树枝竟是比顾知安手里头的这根还要细一半。

将木枝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傅尧尧随手便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那圈又圆润，又大，小小的木枝被她夹在手中，就像是长在她手里头似的，没有半点晃动。

而她画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可无论如何快，那个圈却是始终都是最初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形，而傅尧尧的面色，却轻松无比。

看着随心所欲的她，又瞧了瞧紧张小心的自己，顾知安竟是头一回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有些气馁。

他重新将那片土抹得匀整，随后又重新画了一个圈，这一次，看上去倒是放松了不少。

画了一会儿，顾知安见傅尧尧仿佛不知疲倦般，他手中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开始反观傅尧尧的动作，“练成你这般，需要多久？”

“五年。”

傅尧尧随口便报了一个数字，其实谁没事去练这个鬼东西？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就随后画圈圈，然后得出经验罢了。

不过顾知安倒像是相信了，眼中还颇有几分敬佩的意味。

“其实，这沙土搅来搅去，还是那么一堆沙。”傅尧尧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将军，你说，这战场上每年都要死那么多的人，对于那些死去的战士而言，人死之后，家人将他们的尸首带回去有什么用呢？”

这话题逐渐变得沉重起来，顾知安想了想，却还是回道：“落叶归根，至少，能让他们有一个安身之所。”

“人生前却不得安，死后，能安到哪里去？”傅尧尧冷笑一声，微微上扬的眼角挑起一抹霞色，“其实，就这么埋在这黄沙也挺好，至少不用回去面对那些宅子里的尔虞我诈，死了，都还不得清净。”

傅尧尧的目光始终是看着远方的，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说那些战士，却又似乎在说旁的东西。

顾知安猛然一惊，怔愣地看向傅尧尧，“你……”

“大将军，有些人，死就死了，带个尸首回去，岂不晦气？”

傅尧尧说得很是难听，其实，她是在暗示顾知安，她从未想过要回京都的那个顾家，哪怕是一生漂泊，她也不需要去那里。

真正的傅尧尧已经死了，而她所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与她无关，甚至，当初若不是自己机灵，这具身子，怕是早就烂成白骨了。

那些人想要弥补什么，还是想要挽回什么，人都已经死了，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得出来，顾知安是一个好人，原主若是还活着，他兴许还会是一个极好的哥哥，可她傅尧尧，不需要！

“傅姑娘，我……”顾知安刚开口，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你们在这做什么？”

傅尧尧一回头，便瞧见谢延冷着一张脸，面色不善地盯着两人。

更准确地来说，是面色不善地盯着傅尧尧。

被人抓包了！

蹲的时间有点久，傅尧尧刚站起来，便觉得两腿一麻，正好顾知安蹲在她的对面，她整个人直直地朝着顾知安就那么扑了过去。

后领一紧，傅尧尧便维持着扑人的姿势整个人直接悬在了半空。

“怎么，傅姑娘这是又看上顾将军了？”

身后的声音已经开始由冷沉逐渐转变为阴森。

“王爷误会了，我与傅姑娘……”

顾知安刚开口解释，却见谢延直接提着傅尧尧的后领，像提一件物品般，直接将傅尧尧整个人提着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