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天一大早,婉娘便动手制作“眼儿媚”。

沫儿嘟囔道:“既然是男子用的香粉,就应该起个阳刚一点的名字,叫什么‘眼儿媚’,肯定是你杜撰的。”

婉娘道:“男子自身阳气旺盛,不缺阳刚而缺妩媚。傅粉施朱原是女子专属,如今男子傅粉为的是什么?自然是妩媚。所以用眼儿媚来做称呼是不错的。”

“再说了,”婉娘吃吃笑道,“你没发现宋公子的眼睛也特别媚吗?”

文清道:“他的眼睛很亮。”

沫儿哂道:“他那叫双眼冒贼光,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他脖子上的围巾……”说着看了一眼文清,突然闭口不讲了。

文清奇道:“大热天的怎么会戴围巾?你看错了吧。”

沫儿道:“嗯。我看错了。”

※※※

原来这“眼儿媚”竟是一套,一个长方形的红檀雕花木盒,里面分成了四个小格子,格子里要分别放上香粉、胭脂、口脂和一小瓶花露。因为是男子用,所有的种类香味、颜色都要淡一些。

男子香粉多为牡丹粉。牡丹花虽然娇艳,却不像蔷薇、茉莉、玫瑰、桂花等香味四溢,是一种淡淡的香,用来做男子香粉最合适。同时,各种品种中,又以经典“洛阳红”牡丹做的花粉最好,颜色微粉,香滑细腻,紧贴肌肤,不宜被人看出。“白玉”牡丹颜色纯白,只能做打底的白粉,“姚黄”、“魏紫”、“红绣球”等颜色又过于鲜艳,能用的时候不多,倒是经常被采了制作菜肴。

胭脂和口脂,是三分之二的红蓝花兑了三分之一的“洛阳红”牡丹花汁淘出来的,虽不及女子用的红颜,但胜在自然润泽。男子花露用的却是陈皮露,颜色微黄,气味清新。

待婉娘淘好“洛阳红”牡丹花粉,沫儿只当已经好了,谁知婉娘却拿出一小袋黄棕色的花种来,单颗有豆子大小,样子扁圆,小盘子似的,让黄三去研碎了淘净。

文清道:“这是什么?”

婉娘道:“这是上次去北市买的莨菪。”

沫儿问:“这个也要放进香粉里吗?有什么作用?”

婉娘道:“莨菪做出的粉的颜色和洛阳红相似,香味也相适宜,所以加一些进去。”

沫儿疑惑道:“没有其他的功效吗?”

婉娘笑道:“你现在可真学坏了,小人之心,哼!”

沫儿道:“如果仅仅是因为它的颜色、香味同牡丹花粉一样,那不如就用牡丹粉算了,干吗还巴巴地加这么贵的东西?我才不信你会做赔本的生意。”

婉娘哈哈大笑。

黄三将莨菪研了,淘出最细的粉,与牡丹粉合在一起,看起来果然和全牡丹粉一模一样。

胭脂、口脂有现成的,不需要添加任何东西。到了陈皮露,婉娘却盯着看了半日,道:“还是要放些龙鳞花汁才好。”

于是带着文清沫儿,去三楼将那日见到的矮胖鳞甲小树上面的金色花朵采了两朵,用细布包住揉了之后挤出两滴澄亮的**,滴在了陈皮露里。

两天过去,胭脂、花露全做好了,与香粉一起装在盒子里,单等宋玉仁来取。

〔六〕

傍晚时节,酷热微消,宋玉仁果然又摇着折扇来了。

婉娘取出“眼儿媚”,宋玉仁抱着盒子又闻又看,摇头晃脑不住啧啧称赞。

婉娘在一旁笑着,等宋玉仁看够看足了,方道:“宋公子,院子里暑气未消,不如到榭里喝杯茶如何?”

宋玉仁大喜,躬身道:“婉娘真是善解人意,小生一路赶来,正口渴呢。”

到中堂坐了,文清端了茶来。宋玉仁用眼睛斜睨着婉娘,笑道:“能认识婉娘,小生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婉娘对小生印象如何?”

婉娘笑道:“认识宋公子,婉娘也开心得很。崇文馆是文人才子云集之地,宋公子任职崇文馆,定是才高八斗,婉娘想请宋公子为小女子吟诗一首,如何?”

宋玉仁一张白脸霎时变得通红,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了一圈,支支吾吾道:“这个……小生近来学业荒废,恐难有高作。等小生回去后专门做了再吟给婉娘听吧。”

婉娘娇声笑道:“小女子识字不多,宋公子随便一首,到了婉娘这里就是高作了,哪还需专门去做?只怕是故意不想做罢。”说着嘟起嘴巴,一副娇憨之态。

宋玉仁眼睛都直了,赔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起身挥扇,手舞足蹈唱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婉娘忍住笑,拍手道:“好诗!好诗!”

沫儿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拉了文清跑出去,远远看着宋玉仁丑态百出的样子,问道:“文清,你觉得他怎么样?”

文清看一会儿,道:“我见到的读书人一点也不像他这样的。”

沫儿道:“这人怪怪的。”

※※※

宋玉仁偷眼看婉娘神态自然,还在一旁叩击桌面打节拍,似乎并未发现这诗是抄袭的,更加舞得兴起,将这几句反复吟唱了几遍,一直跳到满身大汗才停下。

婉娘赞道:“宋公子好诗!快坐下休息。”又叫:“沫儿!快斟茶来!”

沫儿气鼓鼓走进去,添了茶便走。婉娘向宋玉仁笑道:“你看我这个小厮,都被我惯坏了。”回头对已走到门口的沫儿道:“去问三哥拿些冰片给宋公子消消暑。”

沫儿去找黄三,黄三看他过来,不等发问,便递给他盛了冰片的小碗。

婉娘重新沏了新茶来,将冰片放了一些在茶里溶了,给宋玉仁倒了一杯,道:“宋公子,请。”

宋玉仁一饮而尽,道:“好茶!好茶!婉娘亲手沏的茶,当然……”一句话未了,突然不出声了。

沫儿只道他噎住了,看看又不像。婉娘悠然自得地饮着茶,仿佛意料中的一般。

宋玉仁自己呆了半晌,突然道:“这是哪里?”说着起身,看到婉娘和沫儿在旁边,施了一礼道:“在下宋玉仁,请问姑娘这是何处?”

婉娘抿嘴笑道:“这是闻香榭呀。宋公子定了眼儿媚,账都已经付了。”

宋玉仁纳闷道:“姑娘……我……”脸上轻浮庸俗之色全无。沉思了一下,宋玉仁道:“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告辞。”

婉娘道:“宋公子,你的眼儿媚!”宋玉仁迟疑了一下,接过眼儿媚,转身走了。

文清道:“怎么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沫儿盯着他的背影道:“围巾没了。”

婉娘笑道:“傻小子,哪里是围巾!看了几次还没看清楚。”

〔七〕

半夜时分,沫儿被尿憋醒了。晚上黄三煮了一大锅的冰糖绿豆沙,放在井里用凉水镇着,临睡前沫儿喝了一大碗。

沫儿没有晚上起夜的习惯,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天明,所以房间里也没有放夜壶。忍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便摸黑儿下了床,鞋子也没穿,打开了房门。却看到一丝光线,楼下还有人说话。

沫儿心想,这么晚了,难道文清和婉娘还没睡?仔细分辨,不仅有婉娘的声音,还有几个不同的男人声音,竟是一群人在说话。

沫儿偷偷溜到楼梯口,躲在柱子后面。中堂只掌了一盏铜灯,光线并不很亮。婉娘坐在中间,两边的椅子上一边三人,一边二人,其中一个竟然是黄三。

婉娘道:“这次既然他送上门来,我们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烦请三哥再忍几天。”

黄三嘶哑着声音道:“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治不治的,都无所谓了。”沫儿大惊,原来黄三不是哑巴。

黄三旁边一个黑衣大汉道:“要不要我们去惩治这小子一番?”

另一侧一个白衣人道:“听婉娘示下。”

另外两个身穿蓝色衣服和红色衣服的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只见他们二人不住点头,却不做声。

婉娘道:“他不过是俗人心性,不知道这里水深水浅。当初一时好玩,偷了我的玉鱼儿,倒也不曾做什么坏事。这个事情还是我来解决吧。”看了看黄衣人和红衣人,道:“乌冬和罗汉,你们不必操心这个,现在是蓝一和赤子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你们俩做好守护就好。”

拿出两小瓶花露,递给蓝衣人和红衣人,道:“收好了,这个凤涎露,我费尽心思才配好,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两人收了,不住点头,脸现喜色。

婉娘伸了个懒腰道:“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那个孩子,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今晚的事儿大家不用再提了。”

沫儿仔细分辨这四个人,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乌冬和罗汉似乎还想说什么,对视了一眼,抱拳告辞。除了黄三,四人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婉娘对黄三道:“三哥,你放心,再过几天就好了。”

黄三嘶哑道:“婉娘费心了。”

看婉娘上楼,沫儿赶紧回自己房间,一直等到觉得婉娘睡下了才下楼撒尿。

打开后门,还是那片园子,静谧的湖面在微弱的月光下粼粼闪光。那四个人去了哪里呢?

〔八〕

第二天吃早饭时,黄三还是同以前一样,神态表情十分自然。

沫儿有心要试试黄三,故意大声叫:“三哥!麻烦帮我盛碗粥!”

黄三低着头喝粥,并无异样。倒是文清接过沫儿的碗,帮他盛了。

刚吃过饭,沫儿还沉浸在黄三为何要装哑巴的思考中,却被公孙玉容爽朗的大笑声吓了一跳。

公孙玉容上次被文清送回家后大病了一场,第二天与元家的下聘之约自然也取消了。公孙不二心疼不已,到处带着宝贝女儿游玩赴宴,结交青年才俊。半月前一次马术比赛,公孙不二为了让女儿开心,便替她报了名。虽然最后未得名次,但公孙玉容的爽朗大气也赢得了阵阵喝彩,其中就有于公子。

今日来闻香榭选购香粉,于公子也陪了公孙玉容一起来,还带来了一大包点心。沫儿深恐公孙玉容再提起要买他一事,斟了茶便远远站开。

公孙玉容选了几种花露,于公子耐心地给出建议。婉娘在一旁含笑不语。

选好香粉,婉娘将其二人送至门口,公孙玉容突然道:“婉娘,前日所见的那个宋公子,你还记得吗?”

婉娘笑道:“当然记得。”

公孙玉容附耳道:“我看宋公子喜欢上你了。那天在白马寺,大热的天他追了十几里路,来问我闻香榭在哪里呢!”

婉娘笑道:“小姐说笑了。”

公孙玉容急道:“人家当你是朋友才说这些。宋公子人很怪,你要小心。”

“哦,是吗?”婉娘奇道,“他怎么个怪法?”

公孙玉容低声道:“你可不要说我嚼舌头。我就见过宋公子几次,他有时文质彬彬,才学惊人,有时突然变得举止轻浮,庸俗不堪,而且变化就在一瞬间,像是两个人一样。”

婉娘问:“于公子和宋公子相熟,知不知道宋公子是一直这样呢,还是突然变成这样了?”

看了看在前面等着的于公子,公孙玉容接着道:“是啊,我也奇怪,就问了于公子。于公子说,刚认识宋公子的时候,他正常得很。一个月前,他们去洛水上划船对诗,不知怎么,宋公子一脚踏空,竟然掉进水里了,这些文人秀士都不会水,赶紧请了渔家下水打捞,一个时辰过去连只鞋子也没捞到。大家都以为宋公子肯定溺水身亡了,几人痛惜不已,有几个与宋公子交好的正手抚船舷放声痛哭,却见宋公子自己游回来了,而且身体柔软,游得飞快。”

见婉娘听得入迷,公孙玉容神神秘秘地说道:“于公子说,当时看着就觉得奇怪,因为曾亲耳听宋公子说过他不会水,是个旱鸭子。不过只当他是落水后急切之下的紧急反应,所以也不在意,一船人看到他没事都很高兴。但后来就发现不对劲了,他变得又俗气又愚蠢,讨厌得很。”

婉娘笑道:“我也觉得他这人有点怪。他还来我这里买香粉了呢。”

公孙玉容紧张道:“你不会喜欢他吧?他肯定是落水后受了惊吓,变得不正常了。你放心,我以后可以给你介绍,你喜欢才华横溢的,还是喜欢家世显赫的?”

婉娘笑道:“多谢公孙小姐的美意。婉娘等什么时候想找人做伴了,一定去找公孙小姐成全。”

公孙玉容喜滋滋道:“好吧。只要不喜欢他就好,顶讨厌的一个人。”说着叫过于公子,飞身上马,一径去了。

〔九〕

天气太热,沫儿吃了几块公孙玉容送来的糕点,又吃了一个桃子,便不肯吃中午饭。结果不到晚饭时间,便叫着饿,和文清缠着婉娘上街吃去。这时有一个小童敲门,送来一张帖子。

婉娘打开一看,笑道:“这宋公子真懂人的心思,我正准备答应带你俩上街呢,他已经在溢香园定好位了。”

※※※

溢香园新开张,就在闻香榭的巷子口,相距不过一里,主要经营牛羊肉汤等,兼有各种精致小菜,门口竖着八根三丈高的柱子,上面挑着八个牡丹花灯,左右两个石狮,虽不似谪仙楼奢华,却也气派。婉娘三人刚到楼下,宋公子便在二楼窗口探下头来,叫道:“婉娘!”又飞身迎下楼来,殷勤地帮婉娘去了帽子,拉好椅子。宋玉仁身穿一件白色府绸长衫,腰系玉带,腰间挂了一个红色同心结,结中打着一个玉珏,脸傅白粉,身洒花露,不说不笑时,倒显得玉树临风。

婉娘笑道:“宋公子破费。”

宋玉仁喜笑颜开道:“婉娘能来,是小生的福分。”回头告诉酒保:“可以上菜了,其他时候在门口候着就行了。”

婉娘道:“宋公子,我们今日喝一杯如何?”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来。

宋玉仁又要看,又要装做没看见,一边眼睛溜溜地转,一边忙不迭地叫酒保:“拿酒来,拿酒来!”

酒保进来道:“客官要喝什么酒?我们有上好的女儿红和杜康,还有米酒。”

婉娘道:“那就杜康吧。”

一会儿工夫,桌子上便摆满了菜肴。棒打牛肉、红烧牛尾、酱爆鹅肠、烤羊排四个热菜,还有凉拌耳丝、什锦时蔬、干煸香菇、麻辣酸笋四个凉菜,外有烫面角、锅贴两盘点心,最后上来一盆香气四溢、洁白如奶的羊肉鲜鱼羹。文清和沫儿顾不上说话,只管大吃大嚼。

婉娘不住咯咯娇笑,宋玉仁双眼迷离,再也不离开婉娘的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一会儿就满面潮红,舌头打结。

沫儿吃饱喝足,揉着肚子躺在椅子上,抹了抹嘴,这才看了一眼已经伏在桌子上的宋玉仁。

那宋玉仁趴在桌子上,他的背上,趴着一条手臂粗细的褐色斑纹蛇,流着涎水,一滴滴落在宋玉仁的脖子上。

婉娘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盛了一碗羹,尝了一口赞道:“这味儿真不错。”

沫儿扭头见文清正低头啃一块羊排,便叫道:“婉娘,宋公子喝醉了,怎么办?”

婉娘也不抬头,只管说道:“那等文清吃好了回去套车来吧。”

文清一听,丢下羊排道:“我已经吃好了。”

沫儿急得没法,唯恐吓到文清,起身站到宋公子身边,挡住文清的视线,道:“文清,还剩这么多菜,宋公子肯定也不吃了,我们要不要给三哥带一些?”

文清高兴道:“好啊,好啊。”跑去问酒保要了几张油纸,将剩下的羊排、牛肉以及锅贴、烫面角包了,回闻香榭赶车。

看文清蹬蹬下楼,沫儿才小声道:“婉娘!”用眼睛示意宋玉仁的背部。

婉娘慢慢地品完了酸笋,这才笑道:“你这么小声做什么?他又不会醒。”

沫儿紧张道:“我一直看到宋公子脖子里有条围巾,却原来是缠着一条蛇。现在怎么办?”

婉娘道:“他用了我的眼儿媚,又喝了杜康酒,得醉上一会儿,即使醒了也动不了。”

沫儿这才重新坐下。婉娘吃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宋玉仁身后,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在蛇的七寸部位。

那蛇一激灵,昂起来头,扭动了几下,似乎突然发现自己现了原形,一双黑褐色的小眼睛现出惊恐之色,舌头一探,发出咝咝的声音,吓得沫儿慌忙站了起来。

婉娘仍然坐下悠闲地品尝着菜肴,犹如没看见一般。

“婉娘,”蛇突然变成了人脸,仍是宋玉仁的模样,在沫儿看来,好像宋玉仁长了两个头一样,一个趴在桌上,一个和婉娘说话,十分诡异。“你是怎么……”

沫儿紧张地盯着人面蛇,唯恐他突然扑过来。

人面蛇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然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大惊道:“你……你……原来你是……”

沫儿见人面蛇脸色大变,急忙回头,却见婉娘悠然自得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笑道:“溢香园的菜肴真不错,多谢宋公子。”

“是小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婉娘早就看出小生的真身了。”人面蛇咝咝道,“小生冒犯了……可是小生对婉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人面蛇的小眼睛里一片真诚,看来这倒是真的。但他说话时带出的咝咝声,还是让沫儿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婉娘笑道:“能获蛇兄公蛎青睐,婉娘三生有幸。”——原来他叫公蛎。

公蛎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小心翼翼道:“那这是?”他斜眼看看脖子上的玉簪。

婉娘笑道:“不知公蛎还记不记得今年三月三之事?”

一提到三月三,沫儿就一肚子别扭,要不是因为那天引发的一系列事,他也断不会和婉娘定下“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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