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逃回了他的小破庙。荠菜已经不记得丢在哪里了,麻花也忘了拿出来,脸上被扫把划了几条血痕。这倒没什么,可是他唯一一套体面衣服的袖口被撕破了。
小五的娘会死,在沫儿见到小五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他除了帮小五去要一篮麻花满足他娘的最后愿望,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小五走了,他却不知道。
衣服会被撕破,他也不知道。
沫儿换上小乞丐服,把脱下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用油纸包了,然后坐下。
方怡师太说:“沫儿,不要哭呀。哭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要高高兴兴地继续活下去。”
方怡师太说:“傻孩子,你知道就好了,别说出来。世人都被蒙了眼,你说了真话,他们却会认为你是怪物。”
方怡师太说:“世上有坏人但也有很多好人。你不能因为一两个坏人就也做坏人。”
方怡师太说:“唉,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但现在你是我的孩子呀。”
方怡师太说:“你看,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啦。你穿上我瞧瞧。”
方怡师太说:“孩子,我要死了,不能护着你了。离开这里吧,以后你要自己生活了。”
※※※
沫儿一向很听方怡师太的话,方怡师太说让他不要哭,他就不哭。今天他也没哭,可是眼睛很不听话,不停地流出一些咸咸的水珠,弄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土地庙不能再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小五的叔叔就会来人来把他抓起来活活烧死,就像方怡师太死去那天一样。沫儿擦干眼泪,站起来把包了衣服的油纸包夹在腋下,回身给土地爷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把包着玉鱼儿的手绢取出,塞进怀里。
※※※
沫儿半年前来到洛阳,一直在城外讨生活,少有进入城中的。如今既然小五走了,土地庙也住不得了,还不如进城算了。洛阳城这么大,总能过得下去。
此时,心里如此盘算着,沫儿揣着玉鱼儿和全部家当朝上东门走去。
一个铁匠挑着集市上没卖完的铁叉、铁锹等,走着沫儿前面。将到城门口,扁担后端的绳子突然脱落,上面绑的货物落了地,另一端吃重下沉,扁担倏然扬起。恰巧一辆马车从城门中辚辚而出,扬起的扁担“叭”地一声打在了马头上。马儿受惊,往左一窜,迎头撞在一匹从城外飞奔而来的高头大马的脖子上。那匹马一声长嘶,前蹄站立,马鞍上的人被直直地甩了出去。
事故发生几乎就在眨眼之际,众人目瞪口呆,等听到了从马上摔下之人的哼哼声,才有人跳将起来勒住马,查验伤者。沫儿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芥色绸衣,玄色长裤,不是张龙却是哪个?
那张龙吭吭哧哧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尘土,伸手去抓马辔,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
沫儿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正待转身走开,却见那张龙喉头“咕”地一声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顿时委顿在地。
沫儿大惊,睁大眼睛看着张龙。那张龙兀自吐血不止,眼见已经奄奄一息。沫儿从围观众人的腿缝中看过去,一心盼望这张龙不要死去。谁知张龙恍然间抬头,正和沫儿目光对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满眼惊惧之色,抬手指着沫儿道:“你……你这个妖……”一句话未了,气绝身亡。
沫儿浑身颤抖,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看到张龙凸起的眼珠子仍盯着自己,心怦怦直跳,害怕异常,大叫一声,转身逃进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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