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已倾城
“夜魅”是同城最豪华的酒巴,醉酒、□、狂野、都可以这里找到定位,是典型的消金窟。此时,任之丰和候力城正左手香烟,右手酒杯。任之丰一声不响,闷头喝酒,四围的渲嚣仿佛都不存在,霓灯一闪一闪,在他脸上掠过,将他的表情照得有些狰狞。
候力城吸了口烟,放下手中的杯子,又将任之丰的酒杯夺过来。
“死里逃生应该庆祝,何必喝闷酒。”
“死里逃生?”任之丰喃喃地念着,“哪逃得出去,不如死了痛快。”他拿过酒杯满上,一饮而尽。
“别死啊死的,好死不如赖活。”候力城一张口,一圈一圈的烟吐出来,将他的脸笼罩起来,看不出一丝神情波动。
任之丰一声苦笑,那天,当他发现脚下的土地在剧烈震动,然后听见一声巨响,身后的大楼倒塌了。三分钟前,他正在那座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安,躁动,好像生命中的某个重要部分正要流逝似的难受,内心有个声音在强烈地驱使着他走出大楼。正是这个声音,让他逃过一劫。可是,他真逃过了吗?这一年多来的行尸走肉,跟死有什么区别。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一杯酒下肚,任之丰感觉喉咙从没有过的火辣辣的烧。
“你问的是哪个男人?”候力城眼睛一眯,嘴角似笑非笑。
“她有几个男人?”任之丰放下酒杯,声音发紧。
“借同事的机会送她上班下班的那个,叫历斯然。”候力城吸着烟,不紧不慢地道。
“同城历家?”
“历怀志最小的儿子。一年前从法国回来,现在进入了《生活》杂志社,住在乐苑小区。”
“乐苑小区?他们同居了?”任之丰酒杯重重一放,猛地站起来揪住候力城胸前的衣服。“猴子,你就是这样照看她的?”
候力城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是谁啊,有资格管么?”任由任之丰抓着他的胸前,慢条斯理地倒上一杯,抿上一口。
“她叫你哥哥,你看着她长大的。”任之丰眼睛血红,大力一推,候力城一个趔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这一动静引起了酒巴里其他人的注意,有几个围上来看热闹。
“没事,没事,大家该干嘛干嘛,咱哥俩热热身呢。”候力城整理整理了衣服,朝大伙摆摆手。周围的人看见当事人没事儿似的,感觉闹不起来,又退开了。
候力城弹弹手上的烟灰,向任之丰展颜一笑。“她还叫你哥呢,你给了她什么?”
任之丰猛然心头一热,血气往上涌,一个不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她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像杭州的菜系,清甜、柔美。她喊“丰子哥哥,丰子哥哥,等等我,等等我。”那个时候,他脸上装出不耐烦的表情,内心其实充满甜蜜。看着她因为奔跑,头上梳着的两只羊角辫闪得歪歪斜斜的,蝴蝶结也闪得歪歪斜斜的,他瞪着眼睛:“怎么这么笨,笨死了。”
小青平这时委委屈屈的拉着他的衣角,小声的喊:“丰子哥哥,你别丢下我。”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像小鹿一般,清澈,纯净。他当时就想,这笨丫头笨好啊,这样就可以一直依赖自己了。他怎么可能丢下她,怎么舍得丢下她,就算丢了自己也不会丢下她啊。可是,多少年后,他真的丢了她了,怎么就弄丢了她呢?
“还有一个,借同学的机会跟她约会的,叫金正山。”候力城坐在烟雾,声音不疾不斜。
任之丰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可以看清他的心,当年他出国留学,不放心那个笨丫头,将岳青平托给兄弟候力城照顾。候力城满口承诺,说道:“你放心去吧,将资本主义国家的好东西都偷来报效咱祖国。小平我会好好帮你照看的,只要我不死,没人敢打她的注意。”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照顾的几年中,候力城监守自盗,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她。只不过候力城藏得深,从来没有表露过半分。但任之丰是什么人,从候力城看岳青平的眼神里,看出了一切。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和候力城半点生分。候力城大概也知道任之丰发现了这个秘密,也不点破,只是越发进退有度,绝不和岳青平单独相处。对于此事,两人都心照不宣。
任之丰和岳青平结婚的第三年,候力城在家庭安排下,与程家二小姐程莹冰结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女孩,程莹冰很喜欢任清涵,曾玩笑似的的跟任之丰说:“你们兄弟这般好,要不要定个儿女亲家呀。”任之丰微微一笑,看一眼程莹冰,又看看候力城,没有说话。
候力城却冷冷地看了一眼程莹冰,慢慢说道:“据说你当年跟王家的大小子也定了娃娃亲,怎么就没和王家成儿女亲家呢?”
程莹冰脸顿时涨得通红,朝着候力城大吼:“候力城,你混蛋!”
其实任之丰已听出了候力城另一个意思,他和岳青平也曾被任岳两家老头口头订下了娃娃亲,虽然两人最终结婚了,候力城发现任家并没有善待岳青平,候力城无力插手,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最主要的是岳青平没有不甘心。一年前,听闻任之丰与岳青平离婚的事,候力城拉上任之丰,车子开到一偏僻的地方,挂档,熄火,车子一停,候力城一把抓住任之丰,将他丢下车,什么话也不说,直接用拳头招呼。那一次,任之丰破天荒没有一往的强悍,丝毫不还手,任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候力城打累了,不打了,最后一脚踢在他身上。“起来吧,死狗一样。”然后点了一根烟丢给他,自己点了一根。任之丰擦着嘴角的血,笑起来,可不,死狗一样。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往事,候力城没有再夺他的酒,就这么看着他一杯接一杯把酒当茶灌。“想她就去找她,还是个男人么?”
我有什么资格去找她?我他妈就是以爱的名义让她掉入陷阱的混蛋。任之丰想说,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的母亲易星月女士,摸着九岁的小岳青平,慈祥得像一尊菩萨,笑眯眯地说:“小平,你喜欢丰子哥哥吗?”
“我最喜欢丰子哥哥了。”小丫头毫不犹豫地脆生生地道。
“那你长大后给丰子哥哥当媳妇,好不好?”
“好,我给丰子哥哥当媳妇。”小丫头笑得如一朵花,两个小酒窝像两只蝴蝶,忽闪忽闪。
任之丰正拿着书包准备去上学,站在门里听到一大一小的对话,他心跳加快。十四岁的少年早已懂得“媳妇”这词的含义。当易星月问出时,他屏出了呼吸,他怕漏过小青平的每一个字。直到听到一个好字,他嘴角咧出一朵花,口里喃喃的说道:“真是个笨丫头,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他哪里知道,从那时开始,岳青平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就是阴谋的促成者。
任之丰将候力城的杯子满上,拿着自己的杯子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一口干了。又满上,一口干。
“你手机铃声响了很久了。”候力城深深看着他。《神秘花园》么?
“听见了。”任之丰闷声道。他掏出手机,看也不看,直接关机。
他能猜出来电是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父亲任环慰和母亲易星月的眼睛。他自从回来后,就没回过大院。他记得刚下飞机就接到了任环慰的电话,要他马上回家。电话里父亲的声音还是那么有力,不容置疑。他默默地听,然后默默地挂了电话。第二天母亲来了电话,告诉他,父亲一听那里发生了地震,急得不得了,立刻派秘书去了四川,利用各种关系打听寻找他。直到他回来才放下心来,那几天可是连饭都吃不下。任之丰冷笑,难怪一下飞机就有人接应,原来他无论走多远,都走不出他们的手心。作为越丰集团董事长,易星月说话总是那么有条不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任之丰一想到那个早晨,她浑身沐浴着晨光,弯着身子,问小青平,你给丰子哥哥做媳妇好不好?谁能想到那种温柔和慈爱居然是个骗局,任之丰产生一种本能的抗拒。他挂了易星月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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