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男子就此在寺院住下了，虽然每天都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但还是经常有人来向他汇报一些事情，故而也不是完全与外界脱离的。

“师父，咱们连那个人的身份都不知道，他要是坏人怎么办啊？”面孔尚显稚嫩的小和尚担忧的看了方丈一眼。

“这寺院，就是帮助别人之地，那位施主没了住处，自是可以来这儿借住的。”方丈笑盈盈的开口：“萍水相逢罢了，干嘛要知道人家的身份呢？再者，人之好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分的清的。”

“师父说的是。”小和尚乖乖的点点头：“而且，师父，徒儿看那位施主一身的贵气，也不像是恶人……”

“你又说错了。”方丈双眸微闭：“善恶岂是你一眼就可以分辨的？以貌取人，是万不可取的事。”

“……师父说的是，徒儿记下了。”

这座寺院仿佛可以净化人的心灵似的，胤祥在这儿呆了很多天，每天都跟着方丈念读经文，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再想起那令人崩溃的一夜时，心情竟不似以往那么恶心和羞恼了。他觉得，他就是现在见了胤祯，应该也会很平静的对待了吧？

“爷。”穿着朴素，长相普通的男人恭敬的走了进来：“爷，明儿个四爷和十四爷就要回京了。”

“……是吗？”胤祥怔愣了一下，压下脑海里猛然浮现出来的胤祯的面容：“那你帮我带话给四哥，就说弟弟祝他一路顺风，我会打点好江南这边的，让他不用担心。”

“嗻，奴才遵命！”

“……等一下！”待下人的身影快走出门时，胤祥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十四爷……最近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十四爷最近挺不好的，前几天整天就在街上乱走，这两天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这个下人倒是诚实，总结的也很到位。

“……我知道了。”胤祥的脸色变了又变，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再带句话给十四爷吧，就说那天晚上的事，并不是他的错，让他忘了罢。”

“嗻！”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胤祥很清楚，他和胤祯，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会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道坎，一道永远的迈不过去的坎。

江南的案子完结，纵然胤祯再不情愿，也得回去了——他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留在江南。

“四爷，求求四爷别丢下小芽……”小芽哭的是梨花带雨：“求求四爷了……”

胤禛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用了自己的十二分耐心跟这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小姑娘解释：“我是不可能带你进京的，你……”

“四哥，谁说不可能了？”胤祯正憋着一肚子火气呢，“人家小姑娘那么可怜，无亲无故的，把她一个人扔在江南，让她怎么过啊？照我看，你那府里也不多一张吃饭的嘴，把她带去做丫鬟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宝玉握着嘟嘟小爪子的手就陡然缩紧，引起小白狗一声凄厉的惨叫，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胤祯见宝玉失态如斯，自家的“好”四哥霎时阴了脸，顿觉出了口恶气，眼中不可抑制的浮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

“四爷……”听了胤祯的话，小芽也明白是胤禛在找借口不带自己回去了，顿时哭的更厉害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胤禛狠瞪了自己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十四弟一眼，随即冷着脸站起身：“苏培盛，给她一百两银子打发他走吧，爷不想再看到她。”

只可惜，胤祯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他的四哥，可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哪！更何况，还是在他心爱的人眼皮子底下……

“嗻！”苏培盛恭敬的应了，给站在一边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就心领会神的走过来，强行把小芽拉出了门，一点儿都不顾她的挣扎。

“啧啧，四哥，你可真狠心！”胤祯听着小芽绝望的哭声渐渐远去，装模作样的摇摇头：“人家小姑娘可是已经对你芳心暗许了呢……就是带回去做个奴才也好的啊！”

“十四爷喜欢她么？”宝玉突然抬起头，冷眼看着胤祯，慢吞吞的开口：“那你把她带回京好了。”

“我倒是想啊！只可惜人家喜欢的是四哥呢！”胤祯笑呵呵的敷衍着——开玩笑！他莫名其妙的带个累赘回去干什么？他又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为窝在椅子里的少年，又抬头看了看胤禛，胤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个贾宝玉应该是他的“小四嫂”了吧？既然是这样，那不行礼也就不行礼了……

宝玉被胤祯诡异的眼神给盯的很不自在，有些莫名的抬起头，却发现在触及到他的眼神时，胤祯突然涨红着脸转过头去。

在给了李三和小芽一人一百两银子后，胤禛几人就要启程回京了，回去的时候因为公开了身份，故而走的是陆路。前呼后拥的，排场也不是来时能相比的了的。

京城跟他们离开之前似乎没多大的变化，除了……

“八弟病重？”胤禛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潜意识里就不相信：“真的假的？”

“真的，王爷，八爷已经有十几天没上朝了！”侍卫打扮的男子恭敬的单膝跪地，对胤禛的质疑一副赌咒发誓不会说谎的模样。

“……你先下去吧。”胤禛压下心底的震惊，冷冷的挥挥手。

“嗻，奴才告退！”

“八弟生病了……”胤禛抿紧了唇，还是有几分怀疑。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八贝勒也是人，自然会生病了。”宝玉对胤禛的怀疑有些不能理解。

“但我们走之前八弟还好好的，什么病可以让他那么多天不去上朝？”他倒不是关心胤禩，而已担心他那个精的跟鬼似的八弟又在酝酿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坏点子。

“……我帮你去查查吧。”宝玉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胤禛：“我派蓝魅去八贝勒府看看，肯定不会被他们给发现的。”

胤禛抿紧了薄唇，微微颔首。

八贝勒府。

众人口中病重的八贝勒此时正披着外袍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身形较之以前消瘦了不少，气色也不怎么样，似乎真的是得了一场重病。

“胤禩。”姝秀端着一杯茶和一小碟点心笑盈盈的走了过来：“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呢，吃些点心吧？”

“啊……麻烦你了。”清俊的面容上少了以往那能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见到姝秀，唇角才勉强扬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

“胤禩……”姝秀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了——她早知道就不在胤禩的心血**下，大晚上的带他去夜探紫禁城了，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听到康熙说的那些话了，胤禩也就不会受了那么大的打击……

“没事的。”胤禩温和的拍拍姝秀的手背，反倒安慰起她来了：“我有那么受不住打击吗？”

可是……这不是一般的打击啊！姝秀在心里苦笑连连——几十年的希望突然在一夕之间被彻底打碎，谁能受得了？而且胤禩要真的是不在意，也不会憔悴成这样了。

“爷，福晋。”管家恭敬的快步走了进来：“十四爷来了。”

“十四弟？”胤禩愣了一下，“哦……我都忘了他已经回京了呢，让他过来吧。”

“嗻！”

“八哥！”和胤誐一样，人未到声先至，胤祯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在看到胤禩的样子时，却脚底一滑，差点摔了个嘴啃泥：“……八哥？！你怎么……”

八哥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位温柔和霸气兼具的翩翩佳公子，怎么现在却……胤祯满脸愕然的看着胤禩单薄的好像被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体，惨白的脸色和那对格外醒目的黑眼圈，一脸憔悴的样子，简直是和以往判若两人啊！

“十四弟。”幸好这种浅浅淡淡的温和还没变，“十四弟这次去江南怎么样？”

“……很好。”确实很好啊，都已经把那个从小就跟自己不对盘的老十三给压在身下了，能不好吗？胤祯在心里自嘲的叹了口气。

“对了八哥，你怎么了？得什么病了？太医怎么说？”胤祯关心的看向胤禩，一连串的问句脱口而出。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较严重的风寒罢了。”胤禩淡淡的敷衍了一声，继而又笑道：“十四弟，能把这次去江南的一些事给我说说吗？那么多天不能出去，我在府里都快闷坏了。”

“好呀！”

宝玉回到贾府时就发现，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府里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好像，贾环在贾府的地位更高了，而贾珠在府里的地位却仿佛又略低了一些。

“大哥，我看那些下人……”就算王夫人做了些“罪大恶极”的是，但贾珠好歹也是荣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吧？地位怎么好像还不如一个庶出的少爷高？

“贾环现在的嘴是越来越巧了，也更能博老太太开心。”贾珠有些无奈的笑笑，却不甚在意：“这府里的风向还不都是跟着老太太走的？老太太今儿个宠爱贾环，那些子下人，自是要对他百般巴结了。”

“那些下人果然都是目光短浅的家伙呐。”宝玉鄙夷的嗤笑一声——老太太也活不了几年了，等她百年之后，贾府的大权肯定不会落在贾环的身上，他们现在努力讨好贾环有什么用？

贾珠自是知道宝玉在想些什么的，但他却是比宝玉要善解人意的多了，“他们不过是下人罢了，如果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愿意来过这种伺候人的日子？现在贾环得了老太太的青眼，为了多得些赏钱，他们自是会去巴结贾环的。对于他们来说，什么嫡出庶出其实都一样，谁能多给他们银子，他们就会去巴结谁。”

宝玉冷嗤一声，心里却还是认同了贾珠所说之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