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上楼的时候,顾章正好从房间推门出来,见了她还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扶疏点了点头,刚想错过身去敲门,却被顾章叫住。
“扶总监,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敬佩您。”
扶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助理,她从这个人眼里除了工作的热情似乎很少见到其他的事。
顾章跟宋寒洲的时间远比她还要长,可顾章却跟她说敬佩?
“什么?”
“或许您自己没有发觉。”顾章站在她左侧,挺得板正的身影被灯光拉得纤长。
他眼里带笑,轻声道:“每个人都难免被自己的思绪所干扰,但我只在您身上见过,在最紧要的关头,永远坚定不移地去相信一个人,坚不可摧毫无动摇。”
“说来容易,做来太难。”
顾章说完之后,也不等她的反应和回答,自顾自地道了别:“今天是我跟着宋总的最后一天,现在正式下班了。”
“再见,宋太太。”
顾章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沉稳笃定,不急不躁。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扶疏才猛地回过神。
她伸出手去,面前的一切除了惨白的灯光,便只有照不到的幽暗角落。
扶疏这才意识到,顾章走了。
这是留在宋寒洲身边的最后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难以想象这种众叛亲离的孤独。
想了许久,扶疏才推门进去,正对着一张铺满了墙壁的书桌。
宋寒洲伸着腿搁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食指抵着泛黄的书页,看起来分外闲适。
扶疏低声咳嗽了一下,宋寒洲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笑道:“怎么,扶总监,有何指教?”
扶疏往前走了走,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明天桑氏宴会,你陪我去。”
“宴会……”宋寒洲的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说出推辞的话来。
扶疏眼疾手快地敲了敲桌子:“这是工作。”
宋寒洲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书,夹杂着些无奈:“好,工作,那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陪我出席宴会。”
宋寒洲随手阖上了书页,凑过来看她,贴面附耳道:“陪到什么程度呢?”
温热的气息顺着敏感的耳垂,一下子击麻了周遭连带的一小块肌肤。
扶疏定了定神,往后躲了躲:“陪到离婚行不行?”
宋寒洲看着她,轻轻弯下了眉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行。”
约定好之后,扶疏将头往一边挪了挪,视线往下扫过,看见那本花花绿绿的烫金书册,印着几个大写的花体字。
是当年宋寒洲塞给宋霜亦的爱情盛典。
“宋寒洲,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那天你不是先遇上我……”扶疏顿了顿,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未免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可不问的话,她心里总是记着,也不安。
宋寒洲静静看着她,站起了身,他绕过书桌,坐在了扶疏眼前。
或许是放下了宋氏,放下了那些繁杂的工作,今天的宋寒洲显得特格外有耐心,眉眼里温柔沉静,恰如风光月霁。
“人每七年就会完成一次全身细胞更换,所以我给了当年犯过错的自己七年,来成为下一个自己。”
“扶疏,今年是第九年,你再来问我如果,没什么意义。”
第九年。
那么,第七年是她离开宋寒洲的那一年……
她开始明白宋寒洲身上表现出的矛盾,也明白了他隐藏在每一句锋锐背后的痛楚。
宋寒洲笑了笑,看着扶疏眼里的动摇和不可置信,或许将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留在身边七年无疑是严酷的。
可唯有这件事,他并不后悔,人这一生的变故太多,更何况是七年。
留住了人,他才觉得安心。
既然扶疏一开始亲口允诺了“永远属于他”,那么就算他疯了、死了,扶疏也不能喜欢别人,她必须在原地等。
这是她欠的,也是约定。
口头承诺,具有效力。
何况在公司天台,宋寒洲生日当天,她亲口问过两遍他的心上人有多喜欢。
答案令人意外,也心动。
扶疏看着宋寒洲深色的眉眼,还想要辩驳:“但是……”
“哪怕我在巷子里先遇见了霜亦,然后才遇见了你,结果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宋寒洲放松下肩膀,偏过头去看窗外,柔和的月色扑着风,藏了无数的遗憾和过往。
“我和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做到,无法改变,那我也只能说……是我命不好。”
扶疏怔了一下,馆藏的办公室里,她一直以为宋寒洲是在信口胡诌,哄她玩儿。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太少,而宋寒洲更清醒一些,他知道自己的上限。
“最初失去霜亦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做噩梦,我想要是我能好好教她,不要养得她这么骄纵……要是那天我能早一点过去……要是简哥没有喝那杯下了药的酒……”
“可到了最后我发现,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是一种必然的结果,我们都有责任,都对不起霜亦。”
扶疏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清瘦的下颌几乎凹了进去,病态愈加明显。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
她想问,是因为失去了霜亦,所以才会到对另一个妹妹格外关注的吗?
但话到了嘴边,扶疏又觉得这句话多余。
不管是不是霜亦的原因,穆梨若都因为宋寒洲失去了姐姐,其中的恩怨纠缠不清。
“过了明天……我们去祭拜霜亦吧。”扶疏轻声道:“圣诞节。”
“好。”
出门之后,扶疏正好撞着了自己的亲弟弟苏宴,他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去。
苏宴站稳了身子,有点不大高兴:“姐,你为什么非得邀请他?我和小方也在这呢。”
扶疏挑了下眉,指着苏宴道:“我是选你这个触霉头的私生子,还是带小方这个腿脚不方便的病号?”
“这不还有白管家吗?”
扶疏:“……”白管家年过六十,差两年就退休了,你知道吗?
方砚卓怜爱地摸了摸苏宴的脑袋,那是一种看智障的眼神。
扶疏转身进了房门,她看着桌子上的请柬,一张白色的信笺,烫金的浮锦,邀请她的名义却不是宋太太,而是萧氏养女。
许久不见过她这个便宜父亲,扶疏都快忘记她是萧睿名义上的女儿了。
萧氏的话……扶嘉也会出现么?
扶疏想了想,联系了殷白商,要来了十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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