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万念俱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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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从下半夜开始就下起倾盆大雨,风驰电掣,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来势汹汹,噼噼啪啪打在屋顶上……
雨,已然成了全世界的主宰,甚至以一种几近毁灭它的姿态,瓢泼了半夜,直到清晨才停下。
因为旁边男人的缘故,苏曼画睡得极好,连梦都没有做,一觉到天明。
晴空如洗,似乎昨夜只是一场梦境,苏曼画看着窗外,嘴角抿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再多睡会儿?”男人的声音还带着略微的疲惫,仿佛在耳边低语,苏曼画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她摇摇头,“不睡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怀孕以来,她每天都睡很多,像是怎么都睡不醒似的,再这样下去,都快变成猪了!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自己小腹上,苏曼画心一惊,快速地拿起被子盖上,还欲盖弥彰地抱了抱手臂,“有点冷。”
可现在明明是六七月的天气,外面太阳朗照,明明是很拙劣的谎言,权铎却心生慌乱,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关切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你现在的身体……”
“我……没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苏曼画把头低进被子里。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在那灼灼的目光下,苏曼画会有一种自己藏的小秘密已经被他看穿的感觉,因而很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权铎觉得自己的心都起了褶皱,他抬头想摸摸她的脸,又生生放下,声音苦涩不已,“要去。”
苏曼画不知道该说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哦。”再没有别的反应。
权铎这个时候哪怕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堵在唇边,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她知道了只会徒增无限烦忧,现在她又有孕在身,情绪不已变化过大,况且,那些事情,他根本不希望她知道。
权铎吃了个早餐就匆匆离开了,苏曼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辆黑色车子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慢慢往回走。
“少夫人?”戴茜见她情绪低落,不免有些担忧。
“我没事,”苏曼画勉强扯出一个浅笑,“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怕戴茜还不放心,她又强调了一遍,“我只在周围走走,不会走远的。”
“少夫人,”戴茜上前一步,握住她微凉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三少爷是爱你的,他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着别的女人。”
苏曼画笑了笑,“你回去吧。”
“那您小心点。”戴茜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苏曼画就站在花团锦簇的花间,温柔地和她挥手。
夏天了,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一个人,活在自己纯真快乐的世界里……
苏曼画沿着林荫小道走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便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最近她总是特别容易感到疲累。
“宝宝,”苏曼画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还有六个月,你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告诉妈妈,你喜欢这里吗?”
“医生说你很健康,其实妈妈一点都不贪心,不求你长得又好又聪明,不过,”她语气一转,“你爸爸的基因很好,这点妈妈应该不用担心,所以妈妈全部的心愿,就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出生……”
“将来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人爱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妈妈是最爱你的,比任何人都爱,甚至比你爸爸还爱,所以啊,如果以后你爸爸欺负妈妈了,你一定要帮着妈妈……”
说着说着,连苏曼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魔怔了,宝宝现在还小,哪能听得懂什么呀?无非就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风很轻柔,苏曼画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大自然的抚摸,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受到洗濯,她实在太专注了,以至于在手机响了两次之后才接起来。
因为心情豁然开朗的缘故,苏曼画的声音都染上了轻盈的笑意,“妈妈。”
“曼儿,”那边传来苏春红略显着急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呢?急死我了!”
母女俩相隔一个大洋,彼此间的联系以电话为主,苏曼画前段时间心情低落,怕细心的母亲听出什么端倪,所以也不怎么敢打电话给她。
苏曼画吐了吐舌头,“您和父亲,最近还好吗?”
“……好,你爸爸有我每天伺候着,能不好吗?”苏春红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呢?”
“我?”苏曼画伸直了双腿,交叠成一个“叉”状,“也很好呀!”
儿行千里母担忧,两老为她已经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苏曼画不希望他们还要为自己担忧,所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那就好,”苏春红放下了心,“你爸爸前段时间说要去看看你呢!”
“什么?”苏曼画以为自己听错了,“爸爸要来看我?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都不知道?”
“你别急呀!”苏春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没去成!后来公司有了一笔大订单,他啊,连夜飞去新加坡谈生意了!”
事实是,赵力卓已经订好机票,但乔老先生旧疾复发,甚至医生还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好在上天垂怜,经过抢救后,他又一次从鬼门关回来,所以这才耽搁了行程。
不得不说,那段时间是他们夫妻俩最忙最忐忑的时刻,彻夜陪在老爷子身边,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连眼都不敢闭……
“原来是这样,”苏曼画笑了出来,“爸爸什么时候对公司的事这么热心了?”以前的时候不都是说平淡是福,钱够用就行的么?
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好在打电话之前苏春红已经细细斟酌了一番,这才不慌不忙地答,“你爸呀,他说这是要为你弟弟存老婆本呢!”
“哈哈哈……”苏曼画难得大笑了出来,“爸爸想得可真远呀!对了妈妈,怎么安安最近都没什么消息,他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姐姐啦?”
“前段时间你弟弟和学校里的同学一起下乡义诊去了,听说那个地方比较偏僻,连手机信号都很难搜到,去了好几天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苏曼画有些担忧地问,据她所知那个地方山很多,地形陡峭,现在又是夏天,暴雨集中,山体滑坡泥石流什么的这些潜在危险也不能忽视。
“应该不会有事,学校组织的,他和一大帮同学一起去的……”
母女俩聊了好一会儿才结束通话,苏曼画刚想收好手机,谁知道它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苏曼画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喂?”
“苏小姐,是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没事,我就想和你聊会儿天。”
苏曼画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莫小姐,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呵呵,”那边传来莫心盈的笑声,“怎么会没什么好谈的呢?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太多了,比如,你的丈夫权铎,再比如……你肚子里的孩子。”
“你!”苏曼画警戒性地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权铎告诉我的呀。”
莫心盈直白的态度有些诡异,但苏曼画根本没有察觉,“权铎知道了?”怪不得他离开之前还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自己,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而她就像个傻子,自以为是地守着幼稚的秘密。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是苏曼画最想知道的。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苏小姐,我非常同情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权铎为什么会告诉我吗?”莫心盈语气得意,“因为,我们即将成为最亲密的人。”
天旋地转,苏曼画险些站不住,她扶着旁边一棵树,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知道权铎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冷落你吗?你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你怀孕他还是要离开吗……”
“……我们就要结婚了。”
结婚??苏曼画眨了眨眼睛,眼泪竟然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最讲究眼见为实,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明天晚上,你可以回来一趟,到时你就会明白一切……”
“权铎就在我旁边,你要不要和他说说话?”
苏曼画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机扔了出去……
这个家,她已经半个月未曾涉足了,如今为了一个可笑的猜测,她又重新回来。
一楼很静,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苏曼画轻轻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越来越靠近,她的心越发不安。
前面传来脚步声,苏曼画赶紧躲进角落里,屏息以待。
真的是权铎,还有那个女人……莫心盈。
“婚礼你想怎么办?”是莫心盈的声音。
眼泪不争气地留下,苏曼画用手捂住嘴巴,才能制止自己不哭出声来,所以错过了权铎的回答。
这个家是她的,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是女主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而不是像这样……躲在角落里。
苏曼画果然慢慢走了出去。
权铎是背对着的,所以并没有看见她,反倒是莫心盈,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那叠红色刺痛了苏曼画的眼睛,上面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结婚请柬。
很奇怪的是,苏曼画觉得自己竟然前所未有地平静,她对着那个笔直修长的身影,用一种疲惫至极却不显得悲哀的声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权铎。”
什么是万念俱灰?什么是天翻地覆的直视感?什么是千刀万剐的疼痛?
这就是了。权铎僵硬着全身回头,眸底闪过千丝万缕的、沉重的无措和慌乱。
“你……你怎么来了?”他快步地走过去,想把她抱进怀里,但却被她躲开。
苏曼画冷冷地看着他,“不要碰我。”
权铎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空气里,他心底升起深深的恐惧,想抓住她,哪怕只是一个衣角,她的眼神太疏远了,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似的。
但他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要结婚?你要和别的女人结婚,而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权铎,我是不是很傻?傻到可以被你这样欺骗蒙蔽,不……应该说是全部的人都在欺骗我……”
苏曼画的声音已然哽咽,她大声嘶吼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这样对我?”
权铎被她吼得无言以对。
苏曼画闭上眼睛,阻止了外流的眼泪,“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多过我,可以跟我说啊,我苏曼画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只要你说不再……喜欢我了,我可以……”
“不要说了!”权铎再也不顾她的挣扎,动作粗鲁地把她抱紧在怀里,他怕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会在下一秒……失去她。
“曼儿,不要任性。”许久后,权铎看着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的人,“先回去好不好?”
该死的,她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他疏忽了,她现在的身子根本经不起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而且……大概还有半个小时,莫玲叶也会过来……他不能让她置身危险中。
任性?无理取闹?他都让别的女人登堂入室了,都这个时候,他还让她不要任性?
苏曼画狠了狠心,在他紧紧箍住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她用尽了全力,仿佛要咬进他的骨血里。
她痛,她要他比自己更痛!
唇舌间弥漫了一股腥甜味,苏曼画动了动,发现身上的束缚已除,她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响亮地给了他一巴掌。
迄今为止,她打了他三个耳光,第一次是她受了惊吓无意中打的,第二次是他犯了错乞求原谅她半推半就打的,但这一次……
苏曼画清清醒醒、明明白白地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干什么。
权铎仿佛被那一巴掌打去了灵魂,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久久回不过神。
心是痛的、但又是麻木的,是麻木的疼痛。
莫心盈站在远处,抱着新郎、新娘处一片空白的一叠请柬,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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