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5
乾清宫的内书房里, 朱由校看着眼前这寥寥几位臣属, 方从哲被自己撸了首辅下狱,估计也是出不来的了。

阁臣只剩了大学士刘一燝。六部七卿明光宗倒是有补齐了。吏部尚书为周嘉漠、兵部崔景荣、户部李汝华、礼部孙如游、工部王佐、刑部黄克缵,左都御史是张问达。在一个就是自己才准备提到内阁的兵部都给事中杨涟, 再就是临时被自己叫来参加会议的英国公张惟贤。

他不由得从心里叹气。万历帝的运气真好, 三十年不上朝, 一个阁臣用了那么久, 各部缺少官员也不管不问。大明帝王没瘫痪了、被夺走江山啥的,真是老朱在天之灵保佑啊。

要说大明的衰败实际上是从万历帝就埋下了祸根的。如今自己想赚大明这份功德,内廷安稳下来后,就该是财政、吏治、军事了。

待王安把这六部七卿的臣工介绍给朱由校之后,朱由校勉强笑着说:“都坐吧。今儿朕可是从阶下囚翻转为人皇。坐到这位置上了,就先办在这位置该干的要紧事儿。朕年少、昔日被拘在内廷孤陋寡闻, 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卿家指点。”

新君说的很客气, 唯一的阁臣刘一燝代表大家开口, “陛下,臣等受先帝的托付辅佐陛下,必会尽心竭力的。”

张惟贤看着倚靠着王安才勉强坐直的少年帝王, 垂下了脑袋暗自琢磨,自己手握兵权只要管好京营和五成兵马司也就足够了。他猜不透新君叫自己来听内阁会议要做什么。

他现在不知道, 可等一会儿, 就会有事情交给他去做了。

朱由校点头。

“我信你们, 也信先帝拔擢、托付的顾命大臣。咱们先说福王的事情。

福王就藩的时候, 皇祖父赐予的良田有两万倾,这部分收回皇家。张居正被抄家所夺产业归了福王府、江都到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都收回,还有淮盐的那一千三百引的盐引,河东盐继续按以前的销售,边关还是从河东盐里抽边饷。”

还是杨涟出头。

“陛下是要废福王为庶人吗?”

“不是。那也太便宜他们母子了。王安,明儿你打发人去定陵,送鸩酒给福王的儿子们。”

群臣大骇。

新君平淡的回答,太吓人了。鸩杀了福王的儿子,却留着福王和郑贵妃在定陵和冷宫里互相牵制?新君虽年少,可是这份冷血和狠戾却是罕见了。

“福王与郑贵妃在皇祖父薨逝的时候,内外勾连谋害了父皇。依律将郑贵妃的父族母族抄家、收监、下元节之前斩立决。福王也不能因为是皇子就可以免逃谋逆死罪。”

刘一燝站起来,新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福王与郑贵妃勾结谋害父皇的时候,并没有念在是亲兄弟的情义上,而有所顾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王安疑惑地看看新君,大郎不是没启蒙吗?怎么会知道这句?

“王安,你是父皇的伴读,应该知道皇祖母是怎么去世的。”

“是,陛下。”

提起孝靖皇太后王恭妃的辞世,在场的人也就不好为郑贵妃、福王说情了。算了,都是你们皇家的事情,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不然以新君杀李选侍的狠厉,也是不可能放过郑贵妃母子的。国本之争这么些年,也是因为郑贵妃母子。

他们母子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应得的下场。

“好啦,内廷的事情就议这么多吧。该怎么做就依律去做吧。有福王府的银两,当能够支持九边军饷几个月。英国公,你叫世子点齐京里的勋贵及各家的子弟,明日快马去查抄福王府。谁要是敢在查抄的时候向军饷伸手,就拿祖宗的爵位、家产、全家的性命来填补。”

新君语气里的狠厉,让张惟贤明白自己的儿子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若是谁家十六岁以上的子弟,以不能骑马驰骋拒绝去洛阳,朕派人替他们这些勋贵教导不能骑马、不能承继祖宗衣钵的子弟。”

英国公心惊,新君这是要重用勋贵子弟了?

这倒也是大好事。不然那些纨绔子弟,还真是大明勋贵的耻辱。

“还有让锦衣卫把京里的福王府先围起来,福王的妻妾女儿也享受了不该有的了。方从哲的府上也不要走漏了一个。朕就不信他方从哲会不知道‘红丸’是什么。”

几道圣旨刷刷地写完了,王安给新君读了一遍,得到新君认可后盖印。

朱由校问王安拿了给张惟贤的那份,亲手交给张惟贤说道:“英国公,满朝勋贵经过两百年的洗礼,朕如今能依靠的也就剩英国公府了。这圣旨里含的就是九边的将士的军饷,含的也是大明的未来。”

张唯贤知道九边如果有了福王府的财富,不说把以前的都补足了,但一年的兵饷是没问题了。且边军以后能保证有从河东盐里抽得的军饷,很快就能将事情拨回到福王建藩之前。

他郑重跪下接了圣旨,“陛下放心,臣一定叮嘱犬子完成此事,不负陛下期望。”

“好。朕信你,你先去吧。明日城门打开的时候,没跟着你府里世子走的勋贵子弟,你派人把那些人明儿日落前都绑到军营里。”

“是。”

英国公拿着新君给儿子的圣旨走了。

朱由校手握拳头轻咳一声道:“现在六部七卿俱全,朕想在内阁再增补阁臣杨涟。你们与刘一燝共计九人,每天留一人在宫里值夜,应对夜间突发事情吧。”

新君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说话,而是直接传达了一种你们就这样做好了的意图。九人赶紧应了下来。

“你们各领一部尚书之职,尽心尽力去做事就好。各部尚书能处理的事情就不要向内阁报,按照‘考成法’一月一考。不决之事提早报到内阁,朕与你们九人一起参详,怎么做为最好。可都明白?”

几个人一怔,陛下这授权可挺大的啊。

周嘉漠站起来说:“陛下,吏部缺少官员甚多。各部都缺少主事的人。”

“你挑着慢慢补齐。记着一定要挑能力、品性上佳者。”

朱由校轻叩扶手,“那些贪婪之人,还是不要弄到吏部来了。就是各处的主政官员,也要斟酌着挑选。不然明年刽子手砍人也辛苦,教司坊里填塞的女伎太多了也装不下。送去九边的红帐里,也有失他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君子体面。

周尚书,朕信你能把握好这个度的。

黄尚书,你也是顾命大臣,你带着三三司琢磨下,看受贿一万两银子就抄家灭族的好,还是一千两银子单抄家免官适合呢?”

黄科缮站起来说道:“臣以为就是一两也不该收。”

朱由校摆摆手,“要是这样朝中只怕不剩下什么干活的人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是先从知府以上的官员来吧。王安,你记得一会儿就把宫里的金花银停了。放出去的那些税使都叫回来。”

“是。”

六部七卿的心里俱是惊涛骇浪,停了金花银、叫回各处的税检,单宫里省下来的每年少说得有百万两,还不算那些太监搜刮到自己口袋里的。但是人人也意识到新君把为宫里搜刮百姓的内监叫回来,再处置文武百官可就无制肘了。

周嘉漠偷偷斜睨了一眼新君,新君与他对视的眼神高深莫测,这让他立即就觉得脊背开始冒寒气。

他从工部尚书被挪到吏部做尚书,到他门上走关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的库房就增加了一个。

怎么办?

“周尚书,该优先补充什么位置、该起复哪些人,你可以三天一报,谁合适先用谁。唯一要记得与国得是合适人才,莫参与进去什么淮党、楚党、东林党之成见。这朝堂往后只有一个保皇党。”

周嘉漠压住心里的惊诧,赶紧应道:“陛下放心,臣会秉公行事。”

“好。你是顾命大臣,父皇信你,朕也信你,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祖孙三代人的信任,也不会将家族置于险地。”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提醒周嘉漠了,提到因受贿抄家的数目,他的反应也是太直接了。朱由校摆手让周嘉漠退回去坐好。

新君敲着龙椅的扶手,生气微弱平淡地自顾自往下说。

“官不差饿兵。我知道太/祖定下的俸禄标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是有些少、甚至是少的太多。诸朝臣若是能够在得了官职之后有厚禄,如宋一般,谁也不用拿了人家的银子,就去给人当那推磨的小鬼,大家的脸上和心里都好受些。户部看看怎么做个新的官俸,这个月交上来吧。”

新君说话也太刻薄了,收了贿赂办事儿,就成了出钱人的小鬼。

李汝华站起来回话道:“陛下,国库每年的进项有限。增加这部分从哪里出?”

朱由校笑着道:“明着不给官员,到最后还是得从百姓身上抠。抠到最后百姓活不下去、走投无路只好造/反,大明所有免税的人都没有好。你明白吗?”

李汝华大惊,“陛下要在士绅免税做文章?”

座中的人都是科举上来的,都有免税的田亩,饶都是宦海历练多年的人了,触及自身的阶层利益,脸上的表情差不多与李汝华一样。

“岂止士绅,就是勋贵、皇族,那些封藩的朱家后裔也都是一样。萨尔浒之战大败,建奴来势汹汹,若是不能将其剿灭,这天下迟早要被建奴得了去。谁也都别想再享免税的好处。现在是九月初二,你尽管去定一个合理的俸禄准则,还有把各处的进项也按时交上来,朕自有主张。”

有张惟贤的京营和五成兵马司在手,现在的大明天下怎么动,都还有周旋的余地。

李汝华面色惊惶,低声应了一个“是”,退回去做好。

朱由校警示了一句,“勿走漏风声。”

这样的大事,在座的人也都知道轻重的,各自都沉重地点点头。

新君这是要玩大的啊。

“周卿、李卿、黄卿、张卿,你们去忙吧。”

李汝华立即站起来告退,心里说新君这是要安排完相关的事情,就赶人去做了。

周嘉漠也跟着行礼告退,出了天子的内书房,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汗湿透了。初秋的艳阳高照,可他的感觉如同身着单衣在漫天冰雪的三九天。

“孙尚书,先帝的寝陵?”

工部尚书王佐抢先站起来回话,“先帝甫登基就薨逝,这修建寝陵一事尚未开始。”

孙如游看王佐抢了自己说话,对新君补充道:

“陛下,现在国力空虚,是以后再选择陵地?”

“有什么好办法吗?皇祖父尚未下葬呢。咳咳。”

王安起身端来一杯茶。

朱由校摆手,“白水吧。”

待朱由校喝了水,胃肠开始咕噜噜空鸣。他按住作响的胃肠,轻轻叹口气,“让诸位卿家见笑了,朕从昨日午时再没得进食。”

王安的眼泪立马就落了下来,“陛下,是奴才无用。”

“算啦,也不是第一次了。先说先皇的寝陵怎么办吧。”

工部尚书王佐犹疑着说:“陛下在长陵西北的不远处,有原废景泰帝的寝陵。不如立即修整也能按期落葬。”

“好。就按这个来吧。孙卿、王卿,二帝的后事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去忙吧。”

内书房里只剩下了兵部崔景荣、兵部都给事中杨涟,还有秉笔太监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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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陵,位于十三陵中的长陵西北1.5公里,献陵西北约0.5公里,北京昌平天寿山陵内黄山寺二岭南麓,是明朝第十四位皇帝--明光宗朱常洛和皇后郭氏、王氏、刘氏的合葬陵寝。

庆陵原为明代宗景泰帝朱祁钰为自己修建的陵墓,景泰皇帝朱祁钰是明宣宗的儿子,明英宗的弟弟。土木之变后,明英宗被俘,弟弟朱祁钰监国,后被立为皇帝,年号景泰。尊英宗为太上皇,一年之后,英宗被放回,闲居南宫。庆陵石五供景泰八年,景泰皇帝得了一场大病。武清侯石亨等人趁机发动夺门之变,将景泰帝软禁在西内,重新立英宗为帝。不久,景泰帝忧愤而死。英宗废朱祁钰为王,同时将景泰帝在天寿山已经开始施工的陵寝废弃,把景泰帝按亲王的规格葬在了北京西山,未入十三陵。

谁知一百多年过去了,在这块陵寝的遗址上,又建立起了明光宗朱常洛的庆陵。

当时由于明光宗朱常洛死的突然(只当了29天的皇帝),加之国力空虚,明光宗的父亲明神宗尚未下葬,更无暇来为自己建陵。于是,建陵的时候也来不及选吉壤、卜寿陵,只得采用了景泰帝的寿陵陵址,把已经被废弃了160多年的明代宗朱祁钰的陵被重新改建,这就是今天的庆陵。

《明史·熹宗本纪》载:"九月壬寅,葬贞皇帝于庆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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