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主母院内,晨起请安。
“三表哥要回来?什么时候?”沈月华看向沈夫人,眸中漾起笑意。
沈夫人抚摸着鼓起的肚子,也是笑容暖暖:“快了,闵国已经降了,他此次立了大功,班师回朝一定会受大的封赏。”
闵国是大陈往西的边陲小国,由于他们物资匮乏,总是骚扰边境百姓,明帝深思熟虑之后,派兵去攻打。虽然现在的和平犹如镜花水月,最是应该积蓄力量的阶段,但百姓死活却不能不管,这也是沈月华欣赏明帝的原因之一。
但明帝毕竟不敢大规模用兵,于是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三年,而领兵的征西将军正是温二舅舅的独子温隆,也是自小很照顾沈月华的三表哥。
“三表哥?”沈天赐道,“从没听大姐提起过。”
沈夫人笑笑:“华儿还是那脾性,天赐何时从她口中听到过其他人的近况?隆哥儿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去了边关,现在都将近十年了吧?”
“九年又三个月。”沈月华笑道,“我原本还奇怪他今年为何没给我捎东西,原来人要回来了。”
“哎,现在想想,以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那会儿就你敢跟他亲近,你也胆子大,即使忤逆你二舅舅都要支持他去从武,没想到他也有造化,在行伍里真混出了名堂。”
沈月华看向沈天赐,解释道:“温府是书香门第,也就出了三表哥一个武人。”
看着沈月华极为难得眉飞色舞的表情,沈天赐心里不是滋味,听这意思,温隆和大姐的感情很深厚,时间也长久,这让他颇为羡慕。
沈月华好像想起了什么,道:“班师回朝那日,我想去城门口迎三表哥。”
沈夫人点头:“应该去的,也让他吃上一惊,当年的小丫头现今可是钦封的御医呢。”
“娘您还拿女儿打趣。”沈月华嗔了沈夫人一眼。
沈天赐一直撅着嘴,闷闷不乐。
“天赐还是小孩儿心性。”沈夫人毕竟年纪大,而沈天赐也不在她面前藏着掖着,一瞧就瞧出了苗头,她笑道,“有了天赐,我这心早就踏实了。现在只希望肚子里是个哥儿,以后也能帮衬着天赐些。天赐啊,你那日也去吧,多跟隆哥儿接触接触,以后官途上有助益。”
沈天赐知道沈夫人说得是心里话,再说即使她生下的是嫡子,年纪这般小,也根本越不过他去。沈夫人仁善,他不仅感激,更是当个亲生母亲一样爱重。
正笑说着,沈钦回府了。
他身上带着寒气,还特意在暖炉处烤热乎了才走到沈夫人跟前,习惯性地把手指放在沈夫人手腕上,诊出平安脉心里才舒坦。
“说什么如此开心?”沈钦笑问。
沈夫人道:“隆哥儿不日就要回京了,华儿高兴。”
“这倒是一件大喜事,最近真是喜事连连,夫人知道吗?三弟也要回京述职了!这次还拖了舒大人的福,大概能留下来当个京官,以后也好照应不是?”
沈钦犹自喜洋洋地说,沈夫人的脸色却变了变。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月华,沈月华冲她宽慰地笑笑:“舒大人?”
“就是吏部侍郎舒良俊舒大人,他可一直都关照着咱们家,还多次问起了华儿呢。”
原来舒良俊费了这般心思,沈月华问:“不知三叔父何时能到京?”
“吏部传来的消息,也没几天了,不是明儿就是后天。”
这么快……
沈夫人手脚冰凉,眼神黯淡了下去。
这三叔父绝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是受宠爱的幼子,在太夫人跟前也最能说得上话,太夫人对他简直可以算是言听计从了。他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非得跟沈夫人对着干,以前只有蛮力不足为惧,自从娶了媳妇后,两人联手更是将沈夫人整得连吃饭该吃什么都不对。
正是因为这样,温阁老才动用了点关系把他外放到锦州。
但麻烦终是要回来的,沈月华斟了盅清茶,缓缓走过去放到沈夫人手里:“娘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想想,也是六年多没见三叔父一家子,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这是一场硬仗,那就兵来将挡!
沈钦笑道:“三弟的政绩很是不错,得了吏部的嘉许,这才能调任回来。华儿还记得庆哥儿吗?”
“记得。”沈月华只是淡淡地点头。
“他可是娶了平凉候府的四小姐,若是此次春闱能高中,将来仕途一定顺遂!”
沈月华笑了笑,不置可否。据她所知,平凉候府的四小姐只是庶出,原本就不得平凉候府的重视,而沈天庆已经考过一次春闱了,虽说能一次就高中的太少,但也说明他资质并不是出类拔萃。
仕途顺遂?得看他怎么攀平凉候府这棵大树了。
“说起来,三弟妹正在给琦儿相看人家,大概是想和平凉候府再亲上加亲。”沈钦呷了一口清茶。
沈月华笑了声:果然啊,庶四小姐的筹码不重,就寻思着把唯一的嫡女嫁过去谋出路了,看来平凉候府这几年也没太为三叔父出力嘛。
沈钦奇道:“华儿笑什么?”
“无他,不过是许久没见堂妹了,甚是想念而已。”沈月华眸中暗光闪烁:也不知沈月琦这些年有没有改一改那小家子气的性子。
沈钦笑道:“甚好甚好,华儿以后要多与她们亲近,免得别人说你傲慢。哈哈,不过我华儿自然有傲慢的资本,大陈几百年历史里,‘御医’封号可不超过十人!哈哈……”
他自豪完,又问了几句沈天赐备考的事,志得意满地出去了。
沈月华安抚了会儿沈夫人,回了馨院。初春,不仅万物复苏,连一些牛鬼蛇神也争先恐后地出现,这注定是个热闹的春天。
“把这封拜帖给平凉候府的七小姐,说是我不日会去拜访。”
也不知徐依柔的事怎么样了,秋宴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她。这个温柔又聪慧的姑娘,经历了太多坎坷与波折,希望能有个好的结局吧。
绿衣拿了拜帖出去,秦婉上前斟了杯茶:“小姐心里烦?”
“还好。”沈月华想了想,问,“你对皇宫熟悉,可知有哪些地方是平日里几乎没人的?就是那种很冷清,一般人不会进去。”
秦婉一一道来:“首先就是冷宫了,那里头别说最低等的太监不愿去,就是老鼠都不多的,且不说冷清死寂,吃的也是今儿有明儿没,可不是人待的地方。然后嘛,莘妍宫,这个地儿闹鬼……啧啧,可渗人了!再有……奴婢就说不出了,毕竟是皇宫,哪个角落里没人?”
“冷宫……”沈月华的下意识地用右手捏着耳垂,“就是我遇袭的地方。”
秦婉一阵心虚,低下头轻轻地嗯了声。
大梁太子来京,肯定是住在大陈专门提供的永宁宫,但不排除许鸣在京城里面有私宅。不过最危
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沈月华不认为他会冒着风险将一个大活人从皇宫转移出去。大陈虽然是弱国,但皇宫戒备森严的程度却不容小觑,因此萧天一定在宫里。
会在哪里呢?
两个地方最可能,一是许鸣所住的永宁宫,二就是冷宫了。上次遇袭明显是许鸣安排,那就说明冷宫已经在许鸣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永宁宫更是。究竟萧天会被囚禁在何处?
沈月华偏着头,秀美的眉峰无意识皱起。
美人沉思也是一道盛景啊,秦婉心里嘀咕:怪不得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查沈府固然重要,但一切要以沈月华的安危为先。
而下了这道命令的太子许鸣,此刻正坐在冷宫的偏殿里。
他一袭月白长衫,乌发高高竖起,手中把玩着一块稀世的玉佩,衬着俊美的容颜,端的是一幅优雅公子图。
但距他不过两丈远,却仿佛是人间炼狱。四道粗重的锁链将萧天整个人挂在空中,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从右边的嘴角到下颌处裂开了一道森然的口子,都能看见紧咬的槽牙!
“指甲盖儿都拔了?”许鸣玩着玉佩,就像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张肖回头道:“还剩一片!”
“你去歇会儿,身子才刚好,不用如此劳累。邹音,你把那一片给拔了,要做就做个齐整,半途而废的可不成。”他脸上挂着舒缓的笑,此刻却犹如阎罗。
小小的钳子,被烧得通红,强行插入萧天大拇指的指甲缝里,干净利落地撕掉仅剩的指甲盖儿!原本倔得一字都未曾说过的萧天终于忍受不住,闷闷地吭了一声。
肉被烧糊的味道弥漫,许鸣仿佛很享受地眯起了眼:“有进步,会出声了。”
“说!跟沈月华究竟什么关系?”邹音声音冷清,不含一点感情。
萧天目眦欲裂,疼痛如附骨之疽,十指连心,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是抽搐的。闭上眼,不去看邹音的脸,他从这一刻起要把自己当个死人,不会反应不会疼痛更不会说话的死人!
“呲!”
一块火红的烙铁烫到萧天被撕裂的右脸上,人为刀俎,他是鱼肉,还能撑得了几何?
日头已经西斜,沈月华心里慌乱如麻,一想起萧天的处境,她就坐立难安。
“小姐,桂花糕好了,您尝尝?”秦婉微笑着把一碟卖相绝佳的桂花糕推到她面前。这桂花糕极甜,是沈月华方才亲手做好,放到小厨房蒸的。
但现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下去吧,都下去吧。”沈月华紧皱眉头。
绿衣红裳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疑惑和担忧。秦婉毕竟跟的时间短,不由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吗?”在她印象里,沈月华可从来没有这般焦灼过。
绿衣连忙扯了她一下,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秦婉下去了。
桂花糕的香气萦绕,沈月华看得出了神:沈府虽然平静但实则暗流涌动,随着三叔父回京,沈夫人那里必定会沦落回之前的处境。更何况现在沈夫人有孕,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但萧天的处境更是令人悬心,她一定要救他,还得万无一失地救他。
“好,够甜!”
沈月华猛地抬头,顾呈瑜俊美无双的容颜落入眼帘,他嘴角挂着笑意,这绝代风华的笑带着激动、爱慕还有克制。
天知道,要不是阿月总是强调要自重,他早就把她一把搂进怀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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