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外篇

最糟糕的夜晚,最悲惨的誓言

「向南,我……我爱你。」有点迟疑的开头,然后是视死如归的坚定,借着酒胆,终于顺利将告白表达出来。

「……谢谢。」向南顿了顿,轻声道谢。这几年来,每次听到这句告白,向南的脸色都会非常复杂,却是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对那些以「爱」为名在他身边纠缠的女性、以及因为说了「我爱你」而期盼他应该要有所响应的女性,露出类似于嘲讽的神色或口气。

这句被世人说烂了的「我爱你」,既然他也是造孽有份的败坏者之一,自然没有资格在听到这句话时,再露出因为困扰与厌烦而起的嘲弄眼色。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吧?每次听到「我爱你」,向南都忍不住在心底这么想着,然后挤压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努力赞美那位女性,赞美到她终于理解了他的委婉拒绝,以及,平复了被拒绝的失落之后,他就能结束这一晚的约会,而尾声的必备台词为……轻声问一句:「需要我送妳回家吗?」

「不,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我可以自己回去……」成熟自主的女性常常会这么回绝他。即使心里无比难过到想要大醉一场,也仍然要以平静的表相来撑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当然,不排除有些人仍然不死心,企望再为自己想要的爱情多做一些努力,于是要求他送她回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创造许多偶遇的机会,

以着「不当情人,可以当朋友」的借口,随时在他周遭出没……幸好,眼前这位女士不属于这一类,让他轻松很多。

于是,他将这位女性送到酒吧外的停车场,目送她驱车离开之后,才转回酒吧里,打算找酒保结帐。今晚的夜生活到此为止,回公寓对着计算机工作吧!

他今晚不应该出来的。工作很忙固然是原因之一,再者,打电话约他出来的女士对他有着太多的好感,而这是他不打算接受的;既不打算接

受,就应该尽量杜绝在公事以外有所接触……但他却脑袋发昏的被她一通电话就轻易约了出来,只因为那时的心情很差……然后,心情更加坏透,这个夜晚从头到尾都非常糟糕。

今晚是怎么变得这么糟的?啊,是了,开始是因为一篇来自八卦杂志的报导。

写那篇报导的记者一定还身兼言情小说写手的身分,不然不会把好好的一篇贵族生活花絮报导,写成粉红色的言情小说,而且还是最离谱最胡扯的那一种!把一大堆现实里根本不存在的美好形容词往王子齐与孙湉湉这对夫妻头上大把大把胡乱洒去,什么「俊男美女神仙眷属」、「恩爱不相疑的模范夫妻」、「冰冷的现代社会里,最温暖的爱情见证」、「门当户对里的奇迹」、「最昂贵的婚姻,最神话的爱情」……刺眼而催吐的字眼当然不止于此,但他已经反胃到几乎将这三天来吃进肚子里的食物给吐出来,不得不草草扫过那些可怕的字句,再也不虐待自己的眼……然而,更虐眼的是照片!

结婚五年,同时连续五年被R国媒体誉为「完美家庭的最新诠释」,然后自从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又莫名其妙被评选为「最理想父母」的代

表,这一对算是结婚已久的男女,自然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的王子与公主,而是晋级到「老爸」、「老妈」的老人家行列里了(即使那个「老爸」依然高居「最理想梦中情人」排行榜的榜首(……嗤!)。

太过漫长的婚姻会摧折掉曾经觉得美好的事物……包括「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全然靠着感觉去想象的东西。

王子与公主是很梦幻的名词,但是结了婚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又岂是区区几张登在杂志上恩爱给全世界看的照片就可以概括呈现的?当然,他们这些自恃贵族身分的人是不会学影视明星卖弄全家福照片那样,做出一片亲亲爱爱搂搂抱抱的姿态来证明他们的幸福。他们秀出来的公关照与皇室每年一月一日公开在报纸上向全国人民拜年的照片一样乏善可陈……

一个个像木桩似的,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笑成相同弧度的呆板模样。就算是夫妻,也绝不贴坐在一块,中间至少相距有五公分的距离。

王子齐与孙湉湉提供给杂志刊登的相片,正是如此。男左女右,端坐在长沙发上,姿势端正得简直像在做国际礼仪教授。他们三岁的长子,小不隆咚的一个娃娃,正该是活泼无赖的年纪,却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笔挺站在父亲身边,平静的看着镜头-可以想见几年后又是另一个高傲而目中无人的王子齐。而他们那六个月大的女儿,不过才刚学会坐而已,就已经丧失在公众面前待在母亲怀中撒娇的权利,乖乖的坐在父母中间,也是挺挺地坐着,一双小手交握在一块,不像一般婴儿那样,总要抓着父母亲的衣角来表达依赖……这个女娃儿,日后应该会长成另外一个孙湉湉吧!

这倒是个不算差的结果……相较于如果她居然像王子齐的话。

总之,就是这么一张呆板无趣的全家福照,让他心情差得要命!

所以他失去理智的答应了一名对他有好感的女性的约会,且没有意外的被告白,也再次伤害了一名对他说「我爱你」的女性的心。买醉不再是他心烦时的选择。他的年纪已经老到足以明白所谓的藉酒浇愁是件多么异想天开的事,所以在心情烂到无以复加的此刻,他的第一选择是回家工作;如果不想工作的话,他还可以看书,那些待看的书报杂志累积得够多了,几乎在书房堆成了一座山。

虽然他现在从事的是投资理财方面的工作,但可没有忘了自己学的是考古;而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专事品种改良的农夫,所以他大量订阅了这两方面的杂志与书籍,充作闲暇时的消遣,并幻想着在五十岁以后,跑去挖古迹或者种田。

再也没有人像他这样不务正业了吧?瞧瞧他现在从事的工作,既不是他的梦想,亦不是他的专业,人生混成他这样,也算是落魄了吧?就算他其实赚了非常多的钱,是别人眼中事业有成的商场新贵,还是个「享誉国际」的知名人士,丰功伟业如:超级贵妇张华琳的神秘情人(过去式)

曾经让王子齐在商场上吃尽苦头的对手(至今仍是唯一一个)、J国茶贤集团的执行总裁(今年二月约满请辞)……

他在R国有花名,在J国有商名,不管是哪一种名,都让他感到厌烦,所以离开茶贤集团之后,他来到K国,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甚至

不是因为母亲定居在这里……事实上,如果他想跟母亲相安无事的过完这一生的话,最好保持安全距离。这个安全距离就是:一年见两次面、每月通一次电话,如此,最是恰好。会来到这个国家,或许正是因为这里不是R国或J国,不会有太多人认识他,而且又离这两个国家最近,可以掌握最新讯息吧。毕竟他现在所有的投资标的都在这两个国家,他有必须关注的理由……

「……雯莉,我很喜欢妳,希望妳能给我一个追求妳的机会,好吗?」

雯莉?

是……向雯莉吗?

已经走到吧台边的向南,正要招手叫酒保过来结帐,却因为听到熟悉的名字而顿住动作,原本散漫无边的思绪也为之凝聚,专注侧耳捕捉那声音的来处……

这间酒吧并不属于喧闹的那种,走的是精致路线,前来消费的客层以高级白领为主;也设有几间包厢,提供给需要隐私的人使用。向南很快的在离他最近的那间包厢门口找到了目标,而那个叫雯莉的女性,正是他唯一知道的那一个。

她与一名年轻男性正要离开,而那名男性一时情不自禁,竟在包厢门口大声告白,于是招来许多侧目的目光,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让向雯莉微微感到尴尬;于是她有些不自在的下意识看了下周围,其实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来想着如何处理好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事件,却没想到会对上一双熟悉至极的眼。向南!他怎么会在K国?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太过错愕,以至于向雯莉毫无防备的杏眼圆瞪,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转换出备战模式来面对这个过去四年来商战上的大敌。

她跟他并没有见过几次面,谈话的次数更加屈指可数,可是对对方却是熟悉得不得了!过去四年,在J国的商场上,向南的主要工作是帮「茶

贤集团」对付「王玺集团」,而她,身为「王玺集团」J国的首席幕僚兼战将,正是他交手的对象。

不得不说,那是相当一言难尽的四年。

过程辛苦万状,常常处在咬牙切齿状态,恨不得天天钉草人诅咒他,但也不能不说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好处;那四年的交锋,是她有生以来最艰辛的锻炼,将她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不断的向自己的极限挑战,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成长到如今这个高度?但她做到了!

我们应该感谢向南先生……她的大老板王子齐在一年半前将她正式擢升为J国总执行长时,这样对她说。

虽然是熟人,但不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敌人,那就……

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人吧!向雯莉很快在心中做出决定,虽然看得出向南正跟周围其它闲人一样,正饶有兴致的打算看一场浪漫的好戏,但她可不打算如他的愿。

「左先生,我们先结帐离开,好吗?」怎么也没料到纯粹谈公事的一场约会,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眼前这个在两分钟前还很商场精英样的世家公子,突然变身为纯情青涩的毛头小子对她鲁莽告白,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先将人带开再处理后续了。她可不是演员,还得演戏给一堆好奇心旺盛的陌生人看。

「雯……雯莉,我是真心的……我我……」左公子结结巴巴,满头冒大汗,让人几乎要怀疑起这间酒吧的空调是不是故障了。

「走吧,你的司机应该将车子开到门口了,别让他等太久。」向雯莉很自然且快速的将账单交给柜台,在收回信用卡和签单收据之后,挽着左

公子的手,将他带离这间酒吧。

「啊,好,呃……对了,我要结帐!」

「已经结了。别担心。」

「怎么可以让女孩子……」

「我们这是谈公事,要随着业务报告一同报公帐上去的,你可不能让我难交代啊,左先生。」

「不、不是的。我可以跟王叔叔说一声,妳要知道,王云楼叔叔是我父亲的至交,妳现在在他手下做事,我……」

向南结完帐之后,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一对身后,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王云楼?

这个名字令他眉头一挑,然后厌恶地皱了起来。

本来,在接收到向雯莉忽视冷淡的目光时,知道她完全无意与他谈话,连寒暄话都拒绝说一句,直接当陌路人看待。他向南也不是那种会对

女人穷追猛打的不识趣男人……这辈子,对孙湉湉做过这类自讨没趣的事已经太足够了,不打算再增加难堪的经验。

虽然有些女人很容易就喜欢上他,但向南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全天下的女性都会被他吸引,至少,孙湉湉就不;而眼前这个曾经迷恋过王子齐的向雯莉也不。

所以,向南原本打算放过她的,遂了她的心愿,就在这里当个路人甲,这辈子再也不与她有所交集。可是,他们谈到了王云楼,勾起了他最不愉快的记忆,招惹出他最阴郁的心事,让他忍不住又做出冲动的事!

他跟在她身后,看她用了一会儿时间安抚那名长相英俊斯文的男子,终于将那名明显告白失败的公子哥儿给塞进车子里送走;然后,走到她身侧,对她道:「嗨,好巧。」

向雯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向先生。」

「向小姐。」向南耸耸肩,笑道:「真有缘,不是吗?」

「算是。」不得不承认,所以点点头。孽缘也是缘。

「进去喝一杯?」向南指着对面另外一间安静的酒吧问道。

这是个不允许别人拒绝的邀请,即使说得彷佛临时起意般的随意。向雯莉看着他的脸,原本只是想对他投递过去一抹冷笑的眼色,却因为从他眉眼间捕捉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恍惚,带着一抹遥远的怀念,让原本决意拒绝的心竟然就这么淡了……

向南敏锐的意识到她眼神的不对劲,哼了一声,别过脸,下巴扬了下。

「走吧。」不容违抗的语气,也不问她是否同意。

他的无礼对向雯莉而言虽然是意料之中,毕竟过去四年来,他们在商场上的攻防战可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得到手下留情的优待。可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他竟能摆出这么没风度的强势模样,真是教她感到不可思议!他这个性,却是一点也不像……

呃,他生父那个家族出身的人啊。向雯莉瞪着那强势张扬的背影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跟了过去。果然,血缘不能代表一切,真正影响一个人性格品德的,是生活的环境。这个向南,长得非常英俊,五官立体分明,显得很锐利张扬,性格独立,满溢着不羁狂放、无人可以驾驭的特质。

向南其实长得与王子齐有三分相像,可是因为两人气质截然不同,所以不仔细看,绝对无法察觉。

向雯莉是知道向南身世的。在五年前那场媒体战开打之前,王子齐就将所有能够提供给她的数据全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她,包括向南这件属于王家的秘密档案,无言的表示出:只要用得上,他不介意她将向南的身世曝光。

但她终究没用上。倒不是说她将向南当成最后的秘密武器……老实说,他这个人的身世,对那场商战而言,没有那么重要。那时她知道自己

唯一的敌人是茶贤家族,而不是身为军师的向南,火力的重点自然全放在茶贤家族重点人物身上。

当然,她也不否认在心底深处,仍然有着为王家保留一点隐私的想法。于是,向南就躲过了那一次对他身世的打击;虽然向南这个骄傲的男人从来不知道他那被媒体称之为神秘莫测的身世背景,曾经有机会被利用来打击他。再说了,向南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以他眶毗必报的性格而言,真把他逼到那地步,他的攻击必定是疯狂而肆无忌惮的。一个眶毗必报又能力高强的敌人,只有傻子才会将他招惹到超过他的底线。

如果说,与王子齐曾经的一段情,是她不愿被世人提起的底线;那么向南的底线一定就是他的身世。向雯莉当年在分析向南这个对手时,就是这样想的。

两人在吧台无人的一侧坐定。

「喝什么?」向南问。

「特吉拉日出。」向雯莉对酒保说道。

「柳橙汁的别名?」扬眉笑问。

「事实上是:一分特吉拉酒加八分柳橙汁加一分红石榴糖浆,调成一杯特吉拉日出。」仔细说明内容成分,婉转的拒绝被取笑。

「一杯波本。」耸耸肩,回头对酒保点了酒后,再看向她,倒也省了说其它废话的时间,开门见山道:「其实我一直很意外于妳居然还愿意留

在王玺工作。我该敬佩妳的公私分朋,还是感叹一声痴心无悔、真爱无敌?」

若不是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光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就够向雯莉甩也不甩他,转身走人了。但,即使没有走人,她的脸色也称不上好看,严肃的看着向南。「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我跟你甚至没有交情,向先生。」

「当然,妳是对的。」

「那么,喝完一杯酒之后,我可以走了?」她有礼的问。

「如果我们谈到超过晚上十点的话,我一定会将妳安全送到妳住的地方。」

「不用了,我有两名随传随到的助理,如果时间太晚,他们会来接我。你以为你可以任意主导一切?」她扬扬眉,好笑地问。

向南摇摇头。「当然不。不过妳要想想后果。我可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地头蛇,而妳这个来K国短期出差的人,出门在外,一切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吧?」

脑中回想着向南的生长数据,虽然不能说非常详尽,倒也点出了他确实在K国成长,而且他母亲的情人正是这个国家政治界的一个高官,对向南也百般信赖宠爱,这些年来所有的家财都交给向南一手打理。如果向南想找人麻烦,在这里绝对可以轻易做到。

向雯莉在心底权衡了下,露出一点无奈姿态,叹气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事好奇?我跟……他的事,已经过去五年了。」

「妳是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出色的女士。记得吗?我们还交手过!为什么我不该对妳感到好奇?这些年追求妳的男人那么多,多我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是吗?」向南笑道。

「我知道我有哪些优点,包括很清楚自己长得还不错。」她平淡地看着他,接着道:「但我知道你好奇的人不是我。」

「哦?」

「你针对的是王子齐,而你之所以针对他,是因为王家。」她挑明了说。

向南脸色一冷,质问:「妳以为妳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跟王家的关系,仅此而已。」早就被商场磨练出胆气的向雯莉自然不会被他的冷脸吓到,淡淡地道。

「妳为什么会知道?王子齐说的?他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妳?那个男人……」居然这么长舌吗?竟可以将这种事四处嚷嚷……向南咬牙。

「我想,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当你成为我们必须了解的对手时,你就应该知道你过往的一切,都会清清楚楚的呈现在我们团队面

前。」

「妳是说,王子齐的下属都知道了?」寒声问。

「不,知道的只有我。记得吗?那时我是团队首席,我的老板将你的数据给了我,所以我知道。不过由于那时的你并不是我们的主要对手,所以关于你的身世,就没有公开的必要。」

向南脸色很不好看,冷哼道:「妳这么维护王家的面子,不让这件丑事公开,也不见王子齐被妳的痴心感动,不觉得心灰意冷吗?」向南冷笑。「天晓得那个王家有什么可怕的魅力。瞧,同样是姓向的女性,同样出色而貌美,同样都被那些活在自己高高在上世界的贵族们辜负,却还愚蠢的致力维护着他们,一个为了王家男人,发誓再也不回祖国;一个被抛弃了,却还傻傻的留下来卖命工作,从来不敢有怨言。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不是吗!」

向雯莉看他将整杯波本一口饮下,然后又叫了一杯。虽然对自己过去的那段恋情被拿来与任何人相提并论感到不悦,但向南的情况看起来比她还糟,她也就不对此抗议些什么了。反正又不是朋友,没有什么交情,要求他道歉或者闭嘴都是没有意义的。随他去吧!

看在……难得在异国相遇的份上,也看在……王子齐曾经说过要感谢向南的那句玩笑话的份上……容忍他一下吧!反正也就这么一次了,以后再见他的机会微乎其微;今晚过后,两人就仍然是各自生命中的路人甲,再无交集了。

「妳既然知道我跟王家的关系,又对王子齐旧情难忘,如果我追求妳的话,妳会考虑跟我交往吗?」向南喝完第二杯酒之后,突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向雯莉差点被嘴里来不及吞下的酒给呛着,还好及时吐在捣着嘴的面纸上,没呛进气管。忙了好一会才有办法瞪他,并开口说话。

「就算你愿意委屈自己成为别人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我也并不想再在类似的一块石头上跌倒两次。」无论怎么说,他都不是王子齐。

「不是退而求其次。除了少了贵族的身分,我任何一方面都比他优秀。」对于这一点,向南有绝对的自信。

向雯莉摇摇头,看着他,一副很是被他的异想天开打败了的样子。

「妳摇头是什么意思?」只要与王子齐有关的话题,都能轻易让向南冒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妳对王子齐还是旧情难忘!可惜人家现在正忙着扮演幸福家庭的好丈夫、好爸爸角色,至少在妳仍然青春貌美的这几年,他没有向外发展的打算。等他开始想了,妳也老到失去竞争资格了。相较之下,我绝对是妳目前最好选择。」

「你实在太没有风度了!向先生!」任何一个美女都不会想要听到「老」这个字,聪敏而有才华的向雯莉当然不会是例外,所以她有些气恼的斥他。

「风度?那不过是装腔作势、虚伪的东西,我也会,但我宁愿在妳面前真实。」

她忍不住翻翻白眼。与其是这样的真实,还是请虚伪一点吧!

「考虑一下吧!……如何?我觉得妳不错,我们应该会很适合在一起。」

「我却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还是因为王子齐?」他不满于自己在努力游说后,仍然被想也不想的拒绝。那个王子齐就这么好?好到足以令跟过他的女人就此绝情绝爱、看不上别的男人?!

向雯莉看了下手表,然后再看看向南喝下的第五杯酒……开始后悔自己因为一时鬼迷心窍跟他过来喝酒的轻率决定。

她想,今晚最好到此为止了,所以趁着向南还没有喝得太醉前,对他道:「好吧,我不否认王子齐还在我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虽然我很清楚

我跟他之间已经永远不可能了。当不了王子齐的情人或妻子,我认了。目前,我跟他唯一能接受的关系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不会再有其它的了。至于你说认为我们两人适合在一起的话,我是不同意的。一来,你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或许你可以将就,我却不行,我仍然渴望遇到一份爱情。再者,我不想当王子齐的亲戚,那将会令我在公司里无以自处。」

「跟我结婚会让妳感到丢脸吗?」向南寒声问。他一直痛恨自己是个私生子,但那并不表示别人可以鄙视他!

「当然丢脸!」向雯莉被他不善的态度惹毛,直言道:「当不成王子齐的妻子也就算了,我可没兴趣当他的婶婶,想都别想!」

「什么婶婶?妳在说什么……」声音无预期的噎住,本来怒火满布的脸,不知为何霎时变脸为见鬼似的错愕,然后,就此石化。

可惜一心想离开的向雯莉再也没有理会他的心思,也就没注意到他脸上不寻常的变化。将酒钱都结了之后,随意对他挥挥手。「好了,够晚了,我得回饭店了。再见。」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但向南认为这漫长的一夜还不算结束。

他蹲在酒吧外头,拨着手机,耐心等着电话那头的人终于被吵到受不了而接听电话。

当电话拨了二十八次之后,终于被接起。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向南!」被打断睡眠、影响美容大计的向妈妈非常生气。

「老妈,这三十五年来,每年汇钱到妳账户的人是王云楼对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爽反问。

「如果妳想尽快回到**睡觉的话,就明确的回答我!」很压抑的声音。

「对啦!那又怎样?」当年这个浑小子就是从她存折上偷看到汇款人名字,才逃家去R国查身世的,一去就五年,还敢问!

「而王云楼是妳大学同学对吧?」

「你逃家那些年不是都查到了吗?」干嘛明知故问!

「王云楼夫妻因为妳而感情破裂,至今没有完全和好;王夫人长年旅居M国,鲜少回国,形同被放逐,是真的对吧?」

有点心虚的没应声。

「妈?」快回答!

「……差不多是这样啦!你不都知道了吗……」低声抱怨。

「我只问一句,」深吸一口气。「妈,我的生父是不是王云楼?」

「啊?什、什咳咳咳……什么?谁说的”」惊讶到不小心被口水呛到,惊呼连连。

「到、底、是、不、是?」咬牙重声问。

「当然不是……你爸爸是王松龄!王云楼是你大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别告诉我你当年跑回家跟我说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就是这种一切!喂?喂喂喂!小南,你还在吗?小南?」

向南彻底傻了。不理会母亲在电话那头还在哇哇大叫什么,关掉手机,然后,看向天空,空洞的笑了出来。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夜晚,偏偏手机铃声还不饶人的拚命响着,他无奈的叹口气,只好将它往地上砸去……

很好,安静了。

他想,今夜真是他这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了。

他以为王子齐是他兄弟,所以过去的五年,一直在向所有知道他存在的人证明自己完全不比王子齐差。但错了,王子齐不是他兄弟,是他侄子……

侄子……这个可怕的名词害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好恶寒的感觉……

不是平辈,是晚辈。

他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去跟一个晚辈较劲……以及……吃醋……

以为是父亲的人,其实是兄弟。

以为是兄弟的人,其实是侄子。

所以,他在王子齐面前做了一件大蠢事。

以前,当他知道自己是王氏高门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时,他发过誓,这辈子要很有出息,要闯出一番大事业,要给王家难看,就是打死也不要认祖归宗!现在,不要!他更坚定了不要认祖归宗的想法,永远不要!

这是他最新的誓言,将用一生去执行它……

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他跟王家的关系!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他曾经长达二十年误会自己的生父是王云楼!永远不要让王子齐有机会叫他一声叔叔!

以酒为誓!

很好,买醉去吧!为这史上最糟糕的一晚,以及,最坚定、也最悲惨的誓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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