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温隆走过来,月光把他的影子拉长,有种寂然萧索的错觉。他看着一脸震惊的秦婉,笑道:“不愿意?”
“愿意的。”起初的讶异褪去,秦婉没想到温隆竟然表现得如此平静,仿佛他们二人是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她垂眸,卷长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温婉可人。
一路无言,宽阔的街道仿佛还残留着白日的热闹。
秦婉微微侧脸,看着温隆高挺的鼻梁,抿唇笑了笑,又垂下头。
温隆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竟像个毛头小子,心跳得愈发厉害。他扫了眼秦婉**来**去的手,一咬牙,直接握了上去。秦婉一愣,脸颊迅速蹿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有些话,不说不行。”温隆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秦婉点头:“你说吧。”
“遇到你之前,我对情爱从不放在心上。”温隆音色低沉,仿若重锤响鼓,“但现在,我希望你做我的妻子。”
秦婉的眸子像是擦亮的火石,火光一闪而过,但转眼却熄灭了。
本来期待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都无所谓。但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她苦笑道:“你要娶的人不是我。”
“你的本名是叫秦婉吗?”温隆紧紧地攥住她的手,“你和秦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婉抿着嘴,不置一词。她也想告诉他所有的事,但她是大梁的臣子,背负大梁赋予她的庄严使命,这一切应该比情爱更加重要。
“忠君爱国,果然是我欣赏的人。”温隆放开她的手,转身望向天边的明月。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所忠所爱竟与他有天壤之别。爱情就像一星火种,不知在何时就在心尖悄悄种下,日常琐事也不能令它熄灭,反而愈燃愈旺,等猛然发现时……除了如火的相思再无其他。
堂堂建威将军,连心都被莫名其妙拴住了,遑论其他?
秦婉这些日子也想透了很多事,她不想深陷进去,刻意装作淡然的样子道:“既然要奉旨娶她,请待她好些,秦瑶是个很天真的小孩子,你会喜欢的。”
“你想嫁给我吗?”
“她睡觉的时候会踢被子,辛苦你了。”秦婉的喉头堵得慌,强忍住声音的哽咽,“那天是我不该去找你。”
温隆还是追问:“你想嫁吗?”
“时候不早,明日我得伺候小姐起居。”秦婉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憔悴。
温隆抓住她的胳膊:“告诉我。”
就这样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秦婉背对着温隆,眼泪静静地从眼眶泛出流淌,像两条明亮的小溪。她尽量保持平静的声线,深深地吸了口气:“秦瑶是我妹妹,我曾经是秦家的嫡长女。她是我最宠爱的妹妹……”
最宠爱的妹妹,娶她就相当于娶我,请对她好。
温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她的妹妹?原来秦婉竟然是大梁护国将军的女儿!训练探子的那一套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以前只认为她经历了皮肉之苦,没成想她居然甘于放弃那般优越的家族。
她的妹妹。
他若是拒绝亲事,便会对护国将军府不利,他若是对秦瑶不好,又怎么有脸面对她?温隆原本有千万种办法抗旨,现在却一个都不能奏效,他不能为了私情而让她背负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
造化,竟能如此弄人!
手渐渐松开,秦婉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她觉得自己的心撕扯得要裂开一般,脚踝仿佛被绑上了铅球,挪不动。如果她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路,是不是今日嫁给温隆的就是她了?
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如丝。
温隆的眉毛被打湿,他皱了皱,问道:“华儿以为你是个普通丫鬟?”
秦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现在心思乱得厉害,只要一想到大齐在陈的计划,她就烦躁得不能自已。
温隆扯动嘴角笑了笑:“原来华儿的背后东家是齐国,怪不得了。”
他解下披风披到秦婉身上:“万事小心。”说罢,人影已经在疏忽间消失不见,徒留余音袅袅。秦婉双手抱胸,紧紧地攥着他的披风,在越来越大的春雨里痛哭失声。
这几日,许鸣憋了一肚子的气。
冷宫据点被毁,徐依柔安安稳稳地筹备亲事,连秦婉那头都许久没了信儿!饶是冷静沉稳如他,也还是恨得牙根痒痒。张肖把密信奉上,低声道:“圣上让殿下务必要使秦瑶和温隆结亲。”
许鸣接过密信,顺手就放在烛焰上点燃。
看着缓缓升起的青烟,他勾起唇笑道:“不错,如此一来,沈天赐在温府的庆功宴,本太子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了。秦瑶的嫁娶队伍何时到陈?”
“下月。”
许鸣想起了沈月华,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让你查的事清楚了吗?”
张肖抱拳道:“沈府的沈星零可以一用。”
“好。”许鸣拿起羊毫,细细密密地在生宣上写了几排,“给他,按照本太子的指令行事,不走沈月华这条路,有的是机会让他飞黄腾达。”吩咐完,许鸣微微一哂:暮春已尽,据说陈国的夏天很是炎热,他倒要看看,沈月华能不能料得到他这一手?
时下,人们都换上了薄衫,走起来长衣当风,颇为潇洒。
温府办庆功宴自然不能寒酸,沈府的四个小姐们都得去。由于沈夫人身子重,沈钦便留下来陪她,温阁老听闻的时候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熨帖了不少。看来这女婿对小晴是真好,那他也就放心了。
庆功宴由大舅母一手操持,温潇的婚事也定了,整个府上喜气洋洋。
和温府的其他公子哥儿言谈不同的是,温隆只知道灌酒,愁绪绕在眉尖,凝成厚重的褶皱。沈月华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想不通他为何一点动作都没有,连赐婚迎亲的圣旨都安然无恙地接了。
难不成他突然想通了?
但这不应该是她所了解的温隆。沈月华摇摇头,既然温隆什么都没有告诉她,那便是有太多难言之隐,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了。
正在这时,有下人匆匆来通报:“老爷,大梁的太子殿下登门造访。”
温阁老的脸色稍稍一变,席上的人都各有所思,温隆也把酒盅放下,脸色沉了下来。温阁老起座去相迎,其他人紧随其后。
不过没想到来的人除了许鸣还有一个人。
沈月华见到这个人,双手不由地紧紧攥住,指甲嵌入掌心,那种暗黑的痛恨再一次涌上心头。还能是谁?自然是舒良俊!
许鸣笑道:“冒昧造访,还请阁老勿怪啊。秦瑶是我大梁的郡主,此番和贵府结亲,我这做兄长的特来看看,不碍事吧?”因为是两国联姻,名头上自然要响亮些。
“不会。”温阁老精神矍铄,把许鸣领着落了座。
温大舅舅拱了拱手:“舒大人也是来道贺的?”
“前几日我没在京城,一回京便听闻此事,特来道喜。有幸在门口遇到了太子殿下,便一道进来了。沈探花可欢迎否?”他现在官位高了,举手投足自有一些气派。
沈天赐只是面色清冷地点了点头。
来了不速之客,还都是有理有据地前来,也不好把他们给轰出去。但好好儿的家宴却变了味儿,恭维抬举之言溢满席间,沈月华听着都想作呕。
“沈小姐脸色不好?”许鸣一直盯着沈月华。
沈月华皱眉道:“臣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许鸣站起道:“既是身子不适,哪儿能独自一人走呢?”
“我……”沈星芹刚想说话,却被沈星零抢了先,她娇声道,“大姐姐,妹妹扶您下去歇着吧。”
沈月华想尽快离开席间,也随她了。
刚出大厅,沈月华就甩开沈星零的手。
“大姐姐还是这么讨厌零儿吗?”沈星零委屈得不行,“零儿真的知道错了,大姐姐能不能原谅零儿一次。”
沈月华不想跟她废话,走进花园打算去透透气。
沈星零追了上去,悄声道:“大姐姐,零儿有些话想同您说,关于零儿婚事的。”
“我不感兴趣。”
“哪怕是关于舒良俊舒大人的?”沈星零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但心里已经在冷笑了。她就不信沈月华会不感兴趣,舒良俊虽然比不上那些达官显贵,但作为五品小官的女儿,能嫁给三品的吏部侍郎算是高嫁,更何况舒良俊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如此高位,绝对前途无量。
沈月华果然驻了足。
她转过身,轻蔑地扫了眼沈星零:“所以你认为我应该嫉妒?”
“妹妹不敢。”沈星零浅笑,细细地打量沈月华的表情。
“我不感兴趣,就是你明天成了舒夫人我也不会去道喜。”沈月华看了眼不远处的月洞门,“你可以走了,不要污了这儿的空气。”
沈星零气得脸色发白,恨声道:“我就不信你不嫉妒!”
沈月华笑了声:“嫉妒什么?”
“当然是嫉妒我得了个好的姻缘!今日舒大人此来是看我的!他不日就会提亲,你就是长得再好看又能如何?还不是个老姑娘嫁不出去?”沈星零索性也不装了,说的话渐渐刻薄了起来,“妙手神医?大陈御医?你越是厉害就越没人要!老姑娘!”
“说够了?”
沈星零眼睛一瞪:“你奈我何?”
沈月华笑笑,下一瞬,一巴掌狠狠地扇到沈星零脸上。
“啪”的一声极是响亮,打得沈星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嘴角渗出鲜血,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打我?”
沈月华取出帕子,颇为嫌恶地擦了擦手:“虽然脏了手,但看在你也住在沈府的份儿上,赏你一个耳光也不用太感激。”
“零儿!”舒良俊不知何时出现在月洞门前,连忙奔上前扶住沈星零,颇是心疼地轻轻拂过她红肿的脸庞。沈星零见他来了,顿时依偎在他胸膛,哭得梨花带雨:“良俊,不管我怎么做大姐姐都不会喜欢我,现在还打我。”
舒良俊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震惊道:“沈小姐,你竟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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