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还没等我动筷子,面前轻轻放下个餐盘,抬头一看是林小英。
她平时都和财务处的同事坐一起,据说喜欢边吃饭边聊工作。我下意识环顾,卢会计她们坐在另一边。
“林经理”,只好打了个招呼,低头吃我的饭。
能感觉她好像想说什么在斟酌,半晌张口了:“那孩子是不是缺钱。”
“啊?”我咽下口饭,“您说...纪原啊?”
“嗯”,她没吃饭,特平静看着我,眼神难得柔和下来。
“这个...我不清楚”,有点别扭,只好也放下筷子,“但我看他不像缺钱的样子。”
林小英想了想又问,语气温和:“他跟星灿签的什么合同...怎么结算,怎么分成?”
“普通的模特合约,更具体的情况没去了解过”,我抬眼看她,觉得挺唏嘘的,做一辈子财务的人,关心自己儿子找不到方法,还是从钱入手。
“可以帮您问问”,补充道。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一边拿起手机低头操作。我以为对话结束了,也就重新开始吃饭。
结果没吃几口,手机振动,腾出手去看消息,就听到林小英说:“给你转了点钱,麻烦每次兼职的时候补些给他,以什么理由你想想,但别说是我。”
我听愣了,再低头看消息,果然是有钱到账。
“料想星灿的分成不会太好,每次咱们这付出去的钱,有多少能到兼职手里...”她皱眉解释,“你分次给他,不够我再转。”
“这不合适林经理,我转回给你”,一阵头大,并不想当母子俩的中间人,“我们平时不会和兼职直接结算,这钱我不好给他。”
林小英看我半天,突然卸掉架子让人很不适应:“帮个忙。”
“哎这不是帮忙的问题,您别为难我”,饭都吃不动了,我私下给纪原补贴,能找什么理由...这事被人发现解释起来太麻烦。
“新来的宋经理听说特别严格,你们现在倒数是不是,每天都要做活动,我那流程都堆了好多”,她突然岔开话题,笑道。
反应了足足有半分钟,林小英这是拿流程压我,在操作转账的手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财务从来都按规定审核,但流程太多也确实有个先后问题”,她又变回林经理了,这位老佛爷真是切换自如啊,“人手就这么多,预算就这么多,也是没办法。”
“嗯...”我默默把手机锁屏了,账没转回去,“帮个忙倒没什么,关键我觉得他缺的也不是钱。”
林经理没答话。她一口饭没吃,此时端起餐盘起身了,临走说:“周末走秀我看了,活动搞得挺好。”
我听完呆呆坐了半天。自己用纪原来制衡林小英,现在看来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怪她没找我麻烦,合着发现这么一来能经常看见儿子,也不赖。
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睡不着,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不仅不扣纪原的钱,现在还要补贴他,没见几面又是赞赏又是推荐,我这是个什么形象啊。
大善人?
我其实后来琢磨出一个道理,不管有意无意,还是会错意...当善人会上瘾。
在纪原眼里,我是不是大善人不确定。但是在我眼里,宋青是十足的大恶人。
周五,我叫郑晓川提前半小时就准备好会议室,电脑接好,汇报备好,检查几遍才放心,真有种迎考的感觉。
我们部门6人整整齐齐坐在桌前,等待屏幕信号。投影闪了几下,区域公司会议室的画面出现了。
大概也就不到10人,全都黑压压的西装,除了中间一位把西装脱了搭在靠背上,看起来很热的样子,只穿件白衬衫,还挽着袖子。
他正低头在看电脑,抿着嘴,下颌线条很明显。
我看着看着觉得眼熟,叫郑晓川把区域公司的画面放大。
再放大...
全屏。
这不是...宋青青吗!?
宋青青是我高中语文老师。这么说其实不准确,他是我们高中的语文老师。
我高三的时候,他大学刚毕业进了我们学校,教高一。
班上总有些消息特别灵通的同学,说高一来了个小白脸老师,那会儿大家压力都大,会拿这些八卦来舒缓。
听说他父亲是大学老教授,还是个书法家,借了光才把他塞进我们这个附属中学。
当时高一跟我们不在一栋楼,有些女生跑去看过他,回来表示“也就那样吧”,然后接着兴冲冲聊人家的言行穿着。
后来见到真人,是有一回来给我们班代课。应该刚升高三没多久,初秋。
上课铃还没响,宋青青穿件毛衣抱一摞卷子进来了。
高三学生吧,特别容易从压抑走向另一个极端:躁动。他一进来,就有女生喊了:“这不是宋青青老师吗!”
好几个女生起哄,让宋青青有点尴尬,故作深沉说他是来代课的,我们语文老师交代这节课随堂考。
所以他其实是来监考的。
下面一阵哀嚎。我们班男生特别欠,估计那会儿就把气撒在人家身上了。
答题正答到一半,听到后排传来争吵声,好像是因为作弊的事情,一个男生跟宋青青叫起板来。
捂住耳朵,还是没完没了。我本来就考试综合症,这下被烦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答不出了,火气直冒回身就冲那个男生吼了句:“考试呢,你能不能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一个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旁边王征急声提醒:“主管,干嘛呢,到你了。”
抬头,屏幕上宋青青目视前方,就像在盯着我,又重复了一遍:“快点,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啊...嗯”,我忙打开PPT开始汇报,不自觉又冲屏幕看了好几眼。
世界太小了,宋青就是宋青青。他一个高中老师怎么做起市场经理,从小白脸变成黑煞神,跨度如此之大,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会议结束,我迟迟没有离开,捧着手机联系高中同学,聊这件惊人巧合。
“诶,你记得我们高中有个老师叫宋青青吗?”
“...高一那个小白脸老师。”
“对,他现在是我领导”,我输入,“可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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