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林海110
王夫人的过世, 贾政是早有心里准备。可饶是准备了许久,当终于变成事实的时候, 还是一下子被打击得懵了。

整个府里,能主持事务的也就只有李纨一个人。

李纨看看马上就十三周岁的宝玉, 在别人家这么大男孩子,已经能当个大人用了,可他懵懂的样子, 除了哭, 就是哭,帮不上一点忙, 还不如自己七岁的儿子。调了宝玉跟前的鸳鸯来帮自己, 让袭人照顾好宝玉。

李纨打发人给荣国府送信、给王夫人的娘家送信、还有自己的娘家等等。

贾赦在兵部得了消息,就过去礼部找林海。

“如海,老二府里打发人送信。王氏去了。”贾赦声音里的轻松、愉悦,掩饰不住地溢出来。

林海奇怪地一笑。“你去主持丧仪?”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着?”贾赦接了消息, 就让林之孝和吴新登带人去帮忙了, 贾老二估计是傻了。

“先去钦天监算算日子, 老太太还在呢。”林海建议。

“好主意。”贾赦就知道, 凡事在林海这里总能找不同的方法。

“琏儿上回去我那儿,说他媳妇的事儿还没确准。你当准了的办吧, 别冲撞了。”

年后的时候,贾琏只带了孩子,去给从温泉回来的林海一家拜年。说凤姐怕是又有了, 因是过年就没请郎中,天寒地冻的,也不敢让她出门的。

“好。多谢如海提醒。”贾赦给林海作了一揖,谢林海提醒他琏儿子嗣的事情。

这事儿贾赦知道,过年不让王熙凤出门,连东院他都不让出,就怕在雪地里滑着什么的。什么过年给老太太、给他、给邢夫人拜年,都是虚的,对他来说什么也不如孙子重要,好好地再给他生个嫡孙要紧。

贾赦去忙,林海吩咐林谨,帮贾政把丧假的事情办妥当了。落衙以后,回府换了素服,和纪氏一起去贾府。

贾府的灵棚,在林之孝等人的帮助下,已经搭起来了。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海一看突然间老了几岁的贾政,想想前几年自己刚穿过来时候的模样,心下唏嘘。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林海有时候都想去问问贾政:王氏害贾敏的事儿,他是真的一点儿不知道吗?

贾赦从老太太那儿知道后,能不掖着瞒着,告诉自己。你贾政也在场啊!

——你贾政就不想想贾赦会告诉自己?不想想王氏把贾瑚害了以后,贾赦已经是仇恨在心了?可不可能还帮着二房瞒自己呢?

这人是啥都不想呢?还是只想能住荣禧堂这般的好事?

林海侧头,让过风里卷起的纸灰,对贾政道声:“存周,节哀。你还有老太太呢,保留有用之身。”

贾政点头,陪了林海去上香。王氏的灵前,跪着宝玉、贾环、贾兰。女眷那边还有珠儿媳妇和探春。

比贾敏好太多了……

林海上香以后,对贾政说:“天气寒冷,存周照顾好那几个孩子。我不方便再过来,你若有事,打发人去我府上。”

贾政谢了又谢,送了林海夫妻俩离开。对于王氏和妹妹的事情,贾政是不相信王氏会害自己的妹妹。他对林海提拔自己去礼部,是五内铭记恩情,可惜林海不需要他报答,他也没什么能拿来报答的。

丧事都是贾赦派人帮忙,贾政看在眼里,心里却万般情绪翻滚。自己自幼不如文武双全的大哥,走到哪里,京城都是贾大公子的光芒。自己费力读书,赢得好学的名声,却不想未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就是管家,只看跟着大哥的这俩人一到,立即就把人手分派了,把事情分派了,一切都井井有条起来……

可贾政,只要想想贾赦之前,在王氏灵前说那些话,心里就是堵得慌。

“王氏,你此番走了,不要怪别人。要怪,只怪你害人在先。你先害了瑚儿、害了我贾赦的发妻。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好。末了,这两年的活受罪,但愿能偿还了因你而死的、那些人眷属的伤心。”

贾政当时听得心里发慌,顾不得是在灵堂,还有几个孩子跪在那里呢。扯着贾赦的衣袖就问:“大哥,你说王氏这,这是……”

“报应。”

“大哥!人都去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老二,你想想被王氏的印子钱,逼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那些人。你不会是忘记俗语说的放印子钱,要断子绝孙的吧?珠儿早逝,难保不是她招的报应!哼!她不仅害了瑚儿,还累得张氏早去。王氏她多享了二十年的福,你也别装出这一幅她纯良无辜的样子来。”贾赦的眼睛,往几个跪在灵前的、被他的话惊骇住的孩子们一扫,吓得贾政毛骨悚然。

“老二,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当我会对自己无辜的侄儿、侄女动手?你放心吧。”

贾赦把请钦天监测算的出殡日子给了贾政。看灵堂诸事都有林之孝、吴新登带人处理的妥当。对二人说了几句“好好干,回去老爷自有打赏”的话。然后还是留了足够的人手,在贾政这里帮忙,只叫了贾琏和自己一起回去。

&nbs... -->>sp;父子同乘一车,一路默默无语地到了荣国府,他让贾琏回东院,照顾好凤姐和二个孩子,而他自己径自去梨香院。

从那年八月十五分家以后,贾赦就再未与贾母见面。王氏的死,他迫切地想找人分享。林海早知道缘由,再说,也得不到什么意趣。

老太太!贾赦一下子就想到贾母,只有老太太才是最适合与他分享。

贾赦让人整治了一桌素席,抬去梨香院。

贾母看着几年未见的长子过来,恍惚间还以为是早过世的公公。凝凝神,才认出是贾赦。看贾赦一身素服的,心下疑惑,大过年的,这是谁死了?邢氏?王氏?贾母不由地就激动起来。

“老大,老二他……”

“是王氏。老二没事儿,他那人啊,就会装。咱们看着,他守不了一年的,最多半年,就会搂丫头睡的。”

贾母长出了一口气,政儿没事儿就好。

嗔怪道:“那是你亲兄弟,说这些话儿作甚?”

“母亲,我当他是亲兄弟,他呢?可当我是他亲兄弟了吗?”

“如何没有?”

“母亲,那些年,他踩着我的旧事,母亲忘记了?”

“不过几句话,就值得你记在心。”

“我这又如何了,不过只说了他一句,还没弄得人人皆知。”

贾母沉默了,唉,长子对次子的心结,是难解了。好在老大给老公国教导的心性好,不然她得日夜为老二性命担心。贾母看着贾赦命人把素席安放好了,还放置了二个酒杯。不免狐疑地问:“老大,你这是……”

“来和母亲说说话。这酒是林海酿的,最能舒筋活血的,适合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喝。”

贾赦给贾母和自己斟酒,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母亲,你尝尝这酒如何?”

酒早烫在鐏中,一倒入酒盏,酒香四溢,只闻酒香就不是凡品。当然,这是林海加了一点灵泉水酿的。

“老大,我这几年为你父亲,拜佛、念经、茹素,这酒,就不破戒了。”

“随母亲。”贾赦断过贾母身前那盏,倒入自己的酒盏里。呵呵,怕自己下毒?

“母亲,你知道吗?王氏死了,儿子真高兴啊。”贾赦又呡了一口,慢慢品尝着酒香。

贾母理解儿子这种感想。仇人死了,自然开心。不对,老大的话不止这意思。

“老大,那王氏的死,你插手了?”

“当然了,她拿药害了敏儿,我这当大哥的,要给妹妹报仇的。她还害死了瑚儿,累得张氏离世,我这做父亲、做丈夫的,也要为子为妻报仇。”

贾赦端起一盏酒,全倒入喉里,咳了一下才继续说:“母亲,我和林海送了那么多补气血的珍贵药材,她这才拖了几年,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真让王氏得了大便宜了。当初该让薛进少下点药,让她遭足二十年的罪。”

贾赦的语气里满是惋惜。可这些话对贾母来说,有点像晴空霹雳,这信息量有点大。

“你、林海、薛进,你们仨一道?”

“怎么,不可以?”

“你们仨个大男人,对王氏一个……”

“母亲,”贾赦拦住贾母的话,“别说王氏是弱女子的话。她害妹妹的时候,可心软了?她害瑚儿的时候,可心软了?她放印子钱,逼得别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时候,她可心软了?”

贾母默然,看着一杯一盏不断喝酒的长子,说不出来话。

“可惜啊,我还是不如王氏,不能向她儿子动手。”

贾母默默地给贾赦倒了一杯酒,“老大,你是老国公夫妻教养大的,年轻的时候人品、相貌、才学,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得了张氏那如花美眷。文有张家,武有贾家,早早圣人就赐予恩侯的字。老二处处不如你,我这当娘的,再不偏疼他一点儿,老二还能长成个好人样吗?”

贾母把心里话说出来,顿时轻松了。

“老二只比你小了一点儿。可从他出生,就活在你的影子里。你父亲说他的根骨不适合练武,可我这当娘的,和你父亲也没想到,他做学问也不开窍啊。”

“唉”贾母叹了一声。转而对贾赦哀求道:“老大,都是我这当娘的妄想,想十个手指能一样长短。老二,那是个半糊涂的,王氏这一去,怕是他的日子都过不好。你往后多照应照应他,让他得个善终吧。就当是我做这亲娘的,求你了。”

贾赦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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