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珰察觉赵仞脸色很不好,再次为他把脉。
这些法子都是从季舒玄书房藏书里看来的,她什么都记得住,只需照做就好。
玲珰屏气凝息,神情专注,可是……毕竟是初次尝试,她的指尖感受不到脉象的清晰与否。
把脉,更多靠的是经验,读再多的书都不能完全弥补这一点缺憾。
季舒玄知道玲珰在急什么,蹲下,对她道:“我来。”
季舒玄伸出二指去探脉,碰到玲珰的手。
玲珰的脸顿时红如霞云,心尖微颤,仿佛空气为之凝固。
“脉象微弱,但偶有急促。”季舒玄探脉后说道。
玲珰回过神来,慌张地回忆关于这般脉象的记载。
“他……他……”玲珰结结巴巴。
季舒玄问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不知道……”玲珰只好如实回答。
季舒玄道:“太仓笔只存在于传说中,画中人更是连传说也没有,天下医书又怎会记下他们的手段。”
玲珰急了,“那怎么办?”
季舒玄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
赵仞听了二人的话,虚弱却倔强道:“我不要你们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不是说辛儿的死有蹊跷吗?有什么蹊跷?”
赵仞的眼睛像一把利剑,凌厉,释放着寒光。
玲珰心有不安,扶着赵仞,劝道:“你先安心休息,等养好了伤,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到时候斩影司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仞顺势拉住玲珰的手,他看上去那么虚弱,可手上的劲儿却让玲珰手疼。
赵仞激动地问:“你们之前所说的蹊跷究竟什么意思?辛儿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和你们斩影司没完。”
玲珰思前想后,如实回答他:“你被先前的黑衣人盯上,是因为你和马辛儿感情深。”
赵仞听得一头雾水,玲珰继续道:“那黑衣人有缺陷,冷漠暴戾,他必须找到能弥补他这一缺陷的人,变成对方,就能继续活在这世上。”
赵仞觉得一定是他的耳朵坏了,或者玲珰的脑子坏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说法。
赵仞盯着玲珰,问:“你是为斩影司在说吗?”
玲珰不懂赵仞什么意思,只是回答他:“我只是在告诉你真相。”
“黑衣人杀了马辛儿,变成马辛儿的样子活在世上,又想杀了你变成你的样子。这样他们就不用回到画里了。”
玲珰的解释对赵仞来说是一个又玄又乱的故事。
玲珰解释不清,赵仞不放手,季舒玄见玲珰的手腕已现出淤青,把赵仞的手拨开。
季舒玄对赵仞道:“你先休息,很快斩影司的人就会来接你。等我们把所有杀人凶手都找出来,我会再来见你。”
季舒玄说完,拉着还在发愣的玲珰离开了山洞。
山洞外,土匪们各个惊疑地看着季舒玄和玲珰,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还试探地跟着二人走了一段距离才停下,重又折回山洞去找马家寨的大当家和二当家。
玲珰忽然甩开季舒玄的手,回身看着他,眼神含有责备之意。
季舒玄提醒她:“现在已是黄昏,赶到承晋府还需要一个时辰之久,途径之地崎岖危险,如今陵州城内不太平,为了确保安全,我们最好不要逗留。”
玲珰问:“最近陵州城内为什么不太平?”
季舒玄看着玲珰眼里的不满,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回避着,转身走了。
玲珰追上他,拦住他的去路,又问:“为什么陵州城会不太平?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画中人?”
季舒玄看了一眼玲珰紧握在手里的太仓笔,道:“既然你想说,那就说个痛快。”
既然季舒玄这么说了,玲珰也就没有顾忌了,她道:“是你一手造成现在的局面,是你乱用一支你根本不了解的笔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就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吗?”
“虽然整个陵州城的百姓以及朝堂上文武百官都认为自你季舒玄走马上任后,陵州城冤案被平,错案被纠,但如果不是你用了太仓笔,也不会有画中人跑出来为非作歹、胡乱杀人。”
“你做了这么多,就丝毫感受不到愧疚吗?”
玲珰的眼里有了淡淡的泪花,眼眶泛红。
季舒玄看着玲珰,嘴唇动了动却只字未说。
许久,季舒玄道:“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回答你。现在你该去找那掌灯人了,如果他不是画中人,你还得另想办法。”
玲珰盯着季舒玄,字字沉重,“如果你无动于衷,我会拼我全力给你一个教训。”
季舒玄轻点头。
玲珰看愣了,他点头是几个意思?是挑衅还是顺从?
“走着瞧!”玲珰愤愤地说出这句,转身走了。
这三个字是玲珰在书房卷宗里看到的一句话,她初见到时觉得硬气,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季舒玄表情冷漠,为人那么硬,在他面前用一下,应该能掰回一成吧?
当玲珰追上季舒玄时,他已经上马了,正看着玲珰。
玲珰感觉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空气湿重黏稠,呼吸时透不过气。
玲珰暗暗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办?是继续硬气,拒绝和他一起乘马离开,走路下山,还是厚着脸皮放下骨气?
玲珰朝季舒玄伸出了手,示意季舒玄拉她一把。
季舒玄嘴角微动,她刚才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季舒玄没有为难她,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上了马。
玲珰坐在季舒玄的怀里,心里很不安,负罪感很重,但她在心里劝自己:不是我没骨气,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放下脸面是为了抓恶人,我会原谅自己的。嗯,已经原谅了。
季舒玄看着玲珰的侧脸,总觉得她在暗暗想些奇怪的东西,却又猜不透她。
策马下山,夜已黑透,冷风阵阵,像要下雨。
玲珰感受到风里潮湿的气息,有些担心。
“如果下雨,掌灯人还会出现吗?”玲珰忍不住问。
季舒玄道:“有风有雨,灯亮不了。”
季舒玄说的是实话。
玲珰问:“马可以跑得再快点吗?”
她想赶在下雨之前去见掌灯人,她知道不一定会见到,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季舒玄却道:“已经最快了,夜太黑,他看不见路。”
玲珰知道季舒玄说的是事实,夜黑,马却在努力赶路,踉跄过几下,险些摔倒。
玲珰叹息一声,十分无奈。
黑夜中,玲珰的脑海在短暂的安静后浮现出一抹清丽秀雅的身影,是赫连舒,她两眼梨花带雨,看得惹人心疼。
赫连舒和她一模一样,无论身形还是面容。
玲珰下意识地低头、闭眼,想赶走浮现在脑海里的赫连舒的记忆,可是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也是这样雾气湿重的夜,天上似有雨点,赫连舒和季舒玄坐在同一匹马上,一前一后。
不同的是,赫连舒在后,季舒玄在前。季舒玄身负重伤,赫连舒紧紧地搂着他,心疼地用下巴靠着他的肩。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玄!”
玲珰努力地赶走这些本该属于赫连舒的记忆。
季舒玄察觉到玲珰的异动,疑惑,问:“怎么了?”
季舒玄的声音把从回忆那种混沌的状态里给拽了出来。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马车停在之前留下的马车前,舒胤以及一干衙役都还在候着,火把让天空亮了一半。
舒胤快步上前,对季舒玄弯身行礼。
季舒玄看了一眼身前的玲珰,见她慌慌张张地往下爬,全然不顾长裙架在了马鞍上。季舒玄无奈,双手掐住了玲珰的腰,轻轻一提,玲珰悬在空中……
玲珰只觉恍惚,待双脚站定后正要走向马车,双腿一麻,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地面栽去。季舒玄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玲珰的腰,一用力,玲珰到了他怀里。
玲珰被季舒玄塞进了马车,在舒胤惊愕的眼神里。
舒胤看得气愤,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从暗中走出的墨时泗轻拍了一下舒胤的肩,道:“算了吧,司判大人把对赫连姑娘的所有愧疚都想还在玲珰姑娘身上,你阻止不了。”
舒胤不甘心,道:“赫连姑娘是赫连姑娘,画中人是画中人。”
舒胤忽然看向墨时泗,道:“从画里跑出来的各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这个玲珰想必也大有问题,你派人去查一查。”
墨时泗无奈道:“出现在司判大人身边的女人,上到赫连姑娘,下到打扫的粗人,哪一个你没亲自调查?连你都查不出什么,还指望其他人能查出点什么来?”
墨时泗搂着舒胤的肩,像兄弟那样,劝道:“别折腾了,顺其自然吧,司判大人英明神武,怎么会被那小丫头给诓了?”
舒胤握住墨时泗的手腕,一个折身,墨时泗的手臂传来刺骨的痛。
好在墨时泗反应快,收手及时,不然就断了。
舒胤冷漠道:“我早告诫过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否则我会把你的爪子卸下来喂狼。”
墨时泗痛得嗷嗷直叫,平日的威严肃穆全然不见,暗暗叫苦埋怨:“整天跟个男人一样,司判大人怎么可能把你当女人看待?”
舒胤眼中一亮。
虽然墨时泗的话确实很让人生厌,但不是没道理,如果她多一些女人味,也许司判大人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墨时泗见舒胤脸色古怪,问:“在想什么?不会又想到什么馊主意吧?”
“不用你管!”舒胤说完,坐上马车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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