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宴下飞机时，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清晨的白雾笼罩，宋时笙叫了车在机场外面等着他，他拉开车门坐进去，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空气，熟悉的语言，熟悉的路况，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扭头看向窗外，情绪不是很高。

宋时笙半眯着眼睛看他，“阿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外公他们的聚会提前了，你一会儿大概不能补觉了，回去换身衣服就准备出发吧。”

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江知宴听着很刺耳。

……

江知宴换了衣服从房间出来，客厅已经有声音了，外公穿着一件喜庆的黑红色的老年褂子，拄着拐杖爱抚的摸摸沙发上的宋时笙，“外公考虑清楚了，我对你们的爱都是同等的，不能只带阿宴不带你去，你也有资格有身份跟着外公去参加聚会，赶快去换衣服吧。”

宋时笙僵着一张脸，“不是，外公你们真的不用管我，你带着阿宴去就好了。”

他越这样说老爷子心里越愧疚，坚持要带他去，他拗不过，只好也回房间换衣服，经过江知宴身边，他正在逗抱在怀里吱吱，宋时笙听见了轻不可闻的一句，“亲爱的哥哥，你好像也不能补觉了。”

宋时笙，“……”

他嘲笑江知宴的时候从来没有干净利落的脱过身。

老爷子们聚会的地点定在一个典雅别致的餐厅，正门入口有龙凤呈祥的照壁，再往里走是人工假山和泉水，贴着青石板路的地面有基础灯，照射着似有若无的白雾，跟着服务生绕过一个小型喷泉，黄白的木竹屏风后面就是提前预定的座位。

三个人到时，剩下的人已经来齐了，老爷子续完旧之后又把宋时笙和江知宴拉到前面介绍，其中一个战友乐呵呵的拍着他们的手说，“今天我孙子孙女也来了，孩子们都是差不多年龄，肯定能玩到一块儿。”

他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出现两个身影，江知宴看过去，屏风后面出来的人和他对上眼，嘴边的笑瞬间凝固，宋时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啧了一声，“缘分啊，这都能碰见。”

江知宴瞥了他一眼，他立马举手自证清白，“我虽然平常和孟浩玩儿，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

刚才那个战友看见了自己的孙子孙女，笑着招呼他们上前，“敏儿，小浩，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王敏儿待在原地没动，孟浩也愣了，他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来去拉前面的人，王敏儿还是纹丝不动，但是她的眼睛瞪大，蒙上了一层水雾，牙齿在哆嗦，逐渐大口大口的呼吸，还伴着几声咳嗽，然后一把甩开孟浩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摸不着头脑，孟浩快速跑到座位上，从她包里掏了一个东西也追出去了，一时寂静，然后就有人打圆场，开始聊其他话题，顺便告诉服务生人齐了准备上菜。

江知宴和宋时笙挨着坐，跑出去的两人半天没回来，江知宴起身上洗手间，他站在洗手台前冲手时，孟浩站到了他旁边，洗手台上放了一个白色的药瓶，江知宴低头看了一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孟浩淡淡的解释，“这个药是治疗情绪激动的，她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效果一直很好，刚才见你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情绪激动。”

江知宴按下银色手柄，水流停住，他又听孟浩说，“自从初芷那件事，她搬到了聊城，在爷爷身边住，新的环境和心理治疗让她的性情改变很多，现在已经很好了。”

江知宴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一阵莫名其妙，“所以呢？”

“初芷那件事情，我承认是她做得不对，但是我得保护她，因为我们是一个爸妈生的，我是她哥，我是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哥。”

江知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直接被气笑了，“你保护她，我保护初芷，她到底怎么样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论她心里是否有问题，我还是照解决不误”

我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要普照大地，为什么要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在乎的人就她一个。

“你…”孟浩突然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以什么身份护她，朋友，同学，还是单纯看不惯的路人？”

江知宴原本往出走的脚步顿住，双手插兜转身，眼尾的泪痣勾人，他勾起嘴角，“我有很多身份，你指哪一个？”

——

江知宴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敏儿和孟浩的身影刚好消失在屏风前，他的脚步顿住，脑中又响起孟浩刚才的那些话，他有些烦，走到抽烟区，打开烟盒，里面没有一根烟，东倒西歪的装着好几颗糖，不是他平常买的那种。

他想了想上次穿这件外套的时间，心里大致清楚是谁做的了，他无声的笑了，抽烟区没有人，也没有烟味儿，他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慢慢的嚼起来。

从抽烟区出来，他往老爷子们聚会的那桌走，这次脑中浮现的却是下第一场雪那晚的初芷，小姑娘坐在长凳上，一脸落寞的一直在问他。

“…江知宴，我好累，我不想再纠缠了。”

“……江知宴，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

江知宴的脚步顿住，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做了决定，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如果现在初芷在的话，她肯定会拦着不让他再进刚才的包厢，甚至她会倔强的张开双臂拦在他身前，哪怕他会生气。

想保护你，身上的戾气因为你，身上的善良也来自于你。

江知宴没再回包厢，坐上车之后才给外公打电话，随便扯了一个理由，老爷子挂了电话之后，脸上带有歉意的和其他战友解释自己孙子的这种提前离席的不礼貌行为。

听到老爷子的话，王敏儿紧抓着桌边的手放松，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是慢慢的缓解下来，孟浩心里的石头终于下了，他把一旁准备好的药瓶放回了她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