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绵羊一般温顺的人也会有发怒的时候,沈钦虽然不在意老太医在自己跟前嚣张,不过一旦涉及到他最重视的女儿,就会立刻变脸!他冲上前把老太医的胳膊扯下来,怒道:“华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赵大人放尊重些!”
“哼!”老太医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讪讪地松了手,但依旧嘴硬,“绝对有猫腻,真有能耐就把救治的法子说出来!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沈月华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没说话。
老太医更加得寸进尺地叫嚣:“不过是运气罢了!沈家也是浪得虚名!”
真是无耻!沈月华睨了眼老太医,冷声道:“赵大人心眼太小气性却大,小心再气血上冲,这下我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救得了您了。”
老太医脸红脖子粗道:“还用得着你来救?黄口小儿!”
“我年纪小,确实还没到倚老卖老的岁数。”沈月华悠然坐下,把茶盅稳稳地放到紫檀小几上,笑道,“倒是赵大人学富五车,年过花甲,可整整三日却也治不了公主的病呢。”
面对这种胡搅蛮缠的老人,她从来都不会客气。
老太医气得连连后退,破口大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沈钦,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般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小心我参掉你的乌纱!”
沈钦被他骂得胆战心惊。
毕竟老太医是沾了皇亲的人,沈府怎么能与之抗衡?但华儿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宁死不折的傲骨,他又何尝忍心让她屈服?沈钦抿着唇,索性别过脸不看老太医通红的脸。
“反了反了!沈钦你的翅膀硬了啊!”老太医见沈钦装聋,只得又将矛头对准沈月华,骂道,“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真是忍无可忍!沈月华原本还敬他是长者,稍微敛了些脾性,现在看来无需再忍了。
她粲然一笑,仿若牡丹花开,美艳不可方物,但水眸含冰,冷到人心里去:“暖香姑姑,这位赵大人大吵大闹的,恐怕公主的病情可得严重许多,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沈家可一直都是被责骂的一方,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呢!”
她边说边默默催动藏在锦囊里的母蛊。
帷帐后面,原本已经解了痛苦的圆玉公主突然呻吟了起来,呼痛声越来越大,骇得在场诸位太医都把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沈月华将眼神轻飘飘地移到老太医身上,微笑:“公主本就体虚最受不得吵闹,赵大人是需要自个儿去皇后娘娘那里领罚呢?还是由我去讲?”
老太医头上的冷汗簌簌地冒,这下终于哑巴了。
暖香姑姑从帷帐后慌张地走出来:“沈小姐,您快进去瞧瞧吧!”
“无妨,只要赵大人闭上嘴,公主过会儿就好。”沈月华用仿若是玉雕般的食指指了指耳廓,叮嘱道,“万不可大声喧哗,公主的耳膜已经受损。”
暖香姑姑连忙点头。
沈月华嘴角挂着笑,悠然地品了半盅茶,里头圆玉公主的动静总算是轻了,一会儿后暖香姑姑走出来,悄声道:“公主睡了。”
诸人这才放了心。
老太医胸口顶着气,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发黑,幸亏有太监扶着。
“赵大人。”沈月华缓步经过老太医身旁,低声笑,“凭着您和皇后娘娘的沾亲带故,娘娘大概不会怪您害得公主又经历了一次痛苦吧?您说
呢?”
老太医紧咬牙关,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在威胁我?”
“沈府小门小户的怎敢威胁您?您实至名归,我们只是浪得虚名而已。”沈月华冷笑一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嗤笑道,“坐井观天!”
老太医气得眼冒金星,但又不敢骂出声,使劲喘了好几口粗气,终于成功地晕厥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出去,沈月华冷冷地瞥了眼,回头对沈钦道:“爹,该去给皇后娘娘复命了。”
“哎哎,好。”沈钦瞧得颇为解气,没想到嫡长女还有这能耐!
皇后心急如焚地等在正殿,但她虽然焦虑,言行举止却一直保持着稳重妥帖,也怪不得能上位了。
宫女匆匆来报,圆玉公主的病痛缓解,还把沈月华和老太医的争执简要描述了一番:“赵大人似是不信沈小姐,还责骂了沈院使,期间公主又呼过一次痛,后来赵大人晕了过去,公主现下好了,也能好好儿地入睡了。”
皇后蹙眉:“为何会呼痛?”
那宫女小心翼翼道:“沈小姐说是赵大人声音太响,吵着了。”
“混账!治不了我儿还这般狂妄!”皇后绕了绕食指上赤金镶翡翠如意的戒指,眯起眼道,“去给国舅爷说一声,让他把这个挂名丈人用心管管。”
宫女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暖香姑姑带着沈月华和沈钦从回廊走了进来,行礼后,皇后笑着给赐了座。
“今儿清晨,沈院使保证沈小姐能救得了公主,没成想现在公主果真就好了,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娇柔女子竟是妙手回春的神医?”皇后的姿态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月华起身行礼:“娘娘谬赞。”
皇后笑道:“不知可还需要后续的医治?”
“每日辰时得针灸一轮,大概除夕之前可以痊愈。”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皇后呷了口茶,笑着对沈钦道,“沈院使,本宫可要跟你借女儿用段日子,你不会介意吧?”
沈钦连忙道:“小女能给公主诊脉治病,是沈家的福气!”
皇后用茶盖撇着茶叶,缓声道:“来来去去地也麻烦,不如沈小姐便在宫里住些时日,也好赏赏景。”
“这……”沈钦看向沈月华,女儿的主意他也拿不定啊。
沈月华微微一笑:“全凭娘娘吩咐。”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暖香道:“就让沈小姐住在披霞殿吧,宫女和太监都按照沈小姐需求安排。”
“多谢皇后娘娘。”沈月华道,“宫门也快下钥了,臣女送家父出宫可好?”
“当然可以,暖香,记得把沈小姐齐齐整整地带回来。”皇后放下茶盅,勾唇一笑,而后迈出正殿,打算去看看重病中的女儿。
暖香姑姑在前面带路,刻意离得远了些,让这两父女能有单独说话的空间。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很厚,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雪。沈月华把手里的暖炉递给沈钦,笑颜可人地道:“手炉已经不暖和了,刚好请爹拿回家,宫里什么都有,爹娘不用担心。”
“这都快过年了,也不让你安安生生地在家待着。”沈钦颇为怨念。
沈月华笑道:“在宫里长住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再说女儿还要给公主治病,没人敢怠慢的。倒是我不在,娘
的身子还请爹多加看顾了,女儿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
“为父索性请假,这些日子就陪在你娘跟前。”
沈月华这才安心:“那就多谢爹了。”
“说的什么话,宫里虽好,毕竟不是自己家,华儿要当心啊!”沈钦觉得喉头堵得慌,心里总也忐忑不安,“都怪爹没能耐,还要女儿出面才能摆平,哎,你摊上我这个没出息的爹也是……”
“爹!”沈月华握住沈钦的手摇了摇,“没有爹就没有我们这个家了,您是最好的爹,女儿可一直庆幸呢!”
沈钦感动道:“好女儿。”
“对了,天赐若是问起,还要爹多多安抚。他毕竟年少,可不能耽搁了明年的春闱。”
“好的。”
沈月华再次叮嘱:“娘好容易怀上身子,每一口吃食都得您亲自尝过才行。”
“放心吧。”
到了宫门,沈月华目送沈钦远去,转身随暖香姑姑沿着小径走。光线越来越暗,有小宫女提着灯笼来照明。披霞殿想来不是什么大的宫殿,也不会离中宫太近。沈月华没有抱怨,就这样安然地走着。
突然觉得脸颊上微微凉,抬头看,一片片晶莹的小雪花缓缓旋落……
落雪了啊。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充盈着胸腔,舒适且舒心。暖香姑姑亲自撑起了伞,走到沈月华旁边,笑道:“天儿凉,奴婢已经让御膳房备了红枣雪蛤汤,过会儿给沈小姐暖暖身子。”
“有劳姑姑费心。”
暖香脸上犹自带着笑:“第一眼瞅见小姐的时候,还觉得小姐是个清高不易亲近的人,现在倒是愈发喜欢您了。”
“那是姑姑心善,其实有个人我一直想问你,但苦于没机会。”
“小姐请讲。”
沈月华眼睛微弯,有温暖的善意流淌,她轻声道:“上次那个布置赏菊秋宴的女官最后怎么样了?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心里总也过意不去。”
由于她被仇恨冲昏头脑而连累的女官,也不知下场如何。
“您说是秦婉啊,她被贬到浣衣局了。”
“方才皇后娘娘说,这些日子伺候我的宫女可以按照我的需要来安排?”
暖香姑姑点头道:“奴婢省的了,过会儿就把秦婉送到披霞殿。”
“多谢。”
说话间,披霞殿总算是到了。这个小小的殿宇也是精致得很,一草一木,一梁一柱都是极讲究的。尤其是地火龙烧得很旺,还没走进正房呢,已经觉得融融的暖意漫了过来。
推开门,八仙桌上摆满了佳肴。
对沈月华来说,这顿晚餐丰盛得史无前例,但对宫里的贵人们来讲,只是寻常的铺陈罢了。不过她并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用完饭,走进小书房,打算去看看披霞殿里的藏书。
烛光摇曳,厚毡帘子突然一动!
她放下书,用剪刀将烛心挑高了些,小书房里头瞬间亮堂了起来。沈月华旁边一丈远是张贵妃榻,此刻榻前正站着一个人,是一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他脚后跟微微离地,显然是有功夫在身。
“你是谁?”沈月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已经沾上了莹蓝色的剧毒。
在这深宫之中,会避过众人偷偷站在她面前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小太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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