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靠吹牛皮
他淡淡地说:“臣不要陆司直和我一起去西域,臣要他陪我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正直晃晃地指着我。
一时间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果然。
原本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我只是一个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的,普通到不能再不普通的,任何人看我一眼都嫌眼皮酸的无名小卒而已!
但是,当他将他尊贵的手指指向我的时候,几乎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我身上,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皇帝好像从这个时候开始,才终于发现了有我的存在,他端了端身子,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我几乎只用余光,都能感到皇帝的眼神里,有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深沉。
我此刻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低着头,目光完全只敢停留在自己的脚丫子上。
“你就是婴玉错?”言语充满了审视的味道。
我……我……那啥……
我根本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啊!
“抬起头来!”皇帝声音的语调提高了些。
收到这句指令,我感觉我的脖子就像被上了弹簧一样,十分机械而快速的,腾地一下便仰的高高的。
而当我和他,那个与我出生时间相隔了两千多年的皇帝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感到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有些麻痹了。
这真的是皇帝啊!这他妈就算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屁孩,但他也是皇帝啊!就算长相有些普通,但他妈他也是皇帝啊!
皇帝的眼神,真正的威慑人心,我终于理解到了什么是,如果他蹙蹙眉,那群臣都会吓得向他俯首跪地,如果他跺跺脚,那么整个长安城都将抖三抖的意境了。
我看着他,表情估计都已经有点抽搐了,而他看着我,先是一脸阴沉的打量,再是莫名其妙的惊讶,随后又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怒意,摆明了就是看我不爽啊!
完了完了……被皇帝看得不爽,是要出人命的。
我颤抖地看着那张好像吞了苍蝇的皇帝脸,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皇帝看着我的脸,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慢慢道:“就是你闯进刘濞的魍魉殿救了期爱卿?”
魍魉殿?就是那个到处都是机关,无比阴森的大殿?
我点点头,发出的声音细若蚊丝:“是……是的。”
他突然一甩袖子,换了个坐姿,用一个吓死人的眼神朝我瞪了瞪,又嫌弃地瞥走:“没点规矩!”只见站在他身边,穿着深绿袍子的太监朝我欠了欠身,提醒道:“要说回皇上。”
他的话就好像警铃一般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惊,想都没想立马连声道:“回皇上!回皇上!!”
我说完,只看见那个给我提醒的太监不忍直视地拧了下眼睛,就好像我是他没教好的儿子一样。
果然,皇上听到我这句话,非但没心情好转,反而把话说得更难听了:“愚蠢之极!”
我郁闷了。
我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皇帝,第一次见到我对我没句好话,还惜字如金的,每次都四个字四个字的说,好像把口水放在我身上就会浪费一样。
我还在纳闷中,只见那皇帝对着期殊羽埋怨道:“西域路途遥远,这样的人,要朕如何放心让他与你一路同行?”
我了个擦,说的我好像很想陪他去一样。
期殊羽没什么表情,自若道:“臣倒是觉得婴玉错十分聪明果敢,比起足智多谋的陆司直,也不曾逊色。”我了个去,你怎么不说回皇上!
他没说回皇上,皇帝小儿似乎被他气得不轻,小孩子脾气都有点遮掩不住了,舌头打结只说了一个:“你……”之后愤愤地“哼”了一声。
但不过片刻,他又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这回看的人是我:“聪明果敢?能够独闯魍魉殿的人确实应该聪明果敢,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的呀?”
此话一出,我只觉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冷汗直流。
对啊,我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我是被聂上薰带进去的,他会妖法,然后把守卫都给定住了,我们就轻而易举地进去了,怎么出来的?我是从聂上薰帮我布下的密道里把人给带出来的。
聂上薰是谁?是刘濞的儿子。刘濞是谁?是刘启也就是小皇帝的死对头,所以刘启和聂上薰自然也成了死对头。
那么,聂上薰帮我是因为他和我是好朋友……
如此说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我告诉皇帝实情,那我就等于是自找死路,如果我不说,就等于犯了欺君之罪,假若有一天被皇帝发现,那我还是死路一条!
那……我……
我死定了。
看来我真的正如他所说:愚蠢之极!
还以为这次屁颠屁颠跟期殊羽进皇宫能混点赏赐甚至一官半职以后生活有点保障呢,原来这次,我只是进来送死。
我僵在原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得颤颤巍巍三个字:“回皇上……”
刘启眯了眯眼,他目光极其精锐,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心里有鬼,他冷冷一笑,正欲说话,却被我身旁的期殊羽给打断了。
期殊羽语气虽平淡,但是开声的急促却让我听出了他试图掩盖些什么的意图,他说:“臣要婴玉错陪同前去西域,并非仅仅因为他的心性,而是因为……”
皇上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什么?”
期殊羽没有说话,只是动作缓缓地撩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他穿了一件质地丝滑的白衣,洁净无瑕,可当他露出自己的手臂时,那肌肤竟然比衣服更白皙剔透上几分,如同光滑的莹玉,若不是那臂弯紧实的肌肉,真的非常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
皇上在看到他这举措时,没有说话,只是刚才那些怒气早就不见,眉头也不再紧锁了,就是愣愣地看着他。
期殊羽面无表情地把手臂翻转过来,将内侧的肌肤展露在众人面前,我看见了,那臂弯的中段,竟有一个硬币大小的血洞!在这胜雪的肌肤下衬托下,更为之惊悚。
仔细看,那血洞之中粘稠模糊的浆液脉管,正在微微蠕动着,极为可怖!
他把手正对着皇帝,皇帝自然看得非常清楚,显然已经被吓到了,眉头又皱了下来,目光有些晶莹,嘴巴张得老大。
我盯着期殊羽的手臂紧紧不放,也被吓到了,这血洞是什么时候有的,在魍魉殿的地牢里就有的?看着就疼,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个可怕的伤口而唏嘘不已,那期殊羽倒像是没事人一样,有条不紊地慢慢道:“吴王的人在我手臂里中上了血彘,那是一种蛊虫,需要吸食人类血液才能活下去,如若它死了,被寄居者也会随之死去,除非是自然死亡,否则永远都无法暂停血彘的蛊咒,不过它的寿命很长,臣恐怕没等到他死,就会精血枯竭而亡。”
我靠,这么恐怖……那他岂不是……
我盯着期殊羽的脸,震惊不已,一想到他浑身的血都会被吸干,然后就这么死掉,感觉也不太记恨他欺骗出卖我的事了,只是觉得他好凄惨……有点可怜。
刘启因为他的话,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原本端坐的身体整个瘫软在龙椅上:“怎么会这样,朕还以为这次你回来就再也不会……”他身旁的太监看到他这副临近崩溃的模样关切地弯了弯腰,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所以我听不见。
而地下的大臣们也纷纷哗然,到处都是窸窣的议论声。
而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身边的期殊羽,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从鼻腔传出的轻笑,我惊愕地转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脸上仍然是那种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期殊羽等待了一会,四周的细碎的议论声终于渐渐隐去。
他继续说着,语气是无比地坦然随意,就像是在给大家讲述一个童话故事一样,如果不知道的人,会觉得他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事还这么镇定,真是很脱俗的一个人呢,但是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
他原来是个未达目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吹牛不打草稿而且还镇定自若,犯着欺君之罪还淡定的不得了的神经病啊!!
他说:“不过这蛊虫也并非完全无解。”
皇帝黯淡的眸子终于又亮了亮,瘫倒在龙椅上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对期殊羽接下去的话似乎充满了期待。
期殊羽继续道:“本来我被关在地牢数月,蛊虫每日吸嗜我的血液,我的身体日况愈下,越发无力,整日昏昏沉沉,可是。”他看了看我:“婴玉错来救我的那日,事情便有了转机。”
我有些错愕,朝他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转机?什么转机,怎么就关我事了?我好像也是刚刚才知道你身体里有蛊虫吧。
他完全无视了我的疑惑,还突然对我投来一束感动的目光:“那日,他原本是去找他弟弟的尸首,却发现了我还活着,他怀着善心,无惧危险,为了救我不幸负伤。”
负伤?我那天好像没受伤吧?大哥你认错人了?
我看着期殊羽的眼神越发怀疑。
“那日,他流了许多血,无意中那些血沾染了我手臂上引入血彘的伤口,没过多久,我发觉身体很奇怪,似乎突然就有了气力,后来我们逃了出来,我思前想后,终于找到了根源所在。”
听到这里,我已经不觉得他在描述我们当时的逃生场景了,而是像在听一个武侠奇幻修真灵异综合篇的有声读物。
眼巴巴地看着期殊羽,想他快点讲别停下来,快点说吧后面到底怎么样,我很期待呢!?
不过,刘启那小皇帝似乎比我更加期待,他疾声问道:“是什么?”
他终于是微微扬起了嘴角,却不明显,但我总觉得他现在内心一定已经笑得肚子疼了:“是婴玉错的血,蛊虫对他的血液似乎很感兴趣,所以停止了对我体内血液的吸嗜,不过,我知道,那点血并不足以维持到血彘自然死亡的时间。”
我有些感叹……期殊羽,你不去写小说真的可惜了。
他继续道:“后来,我与婴玉错道明了有关蛊虫的事,他竟同意每日将自己的血赠与我一些,替我分担血彘对我身体造成的伤害,直到血彘自然死去为止。”
我余光看到皇帝的头似乎偏了偏,下意识看过去,发现他正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然后我发现陆沉也看着我,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期殊羽侧了侧身子,讲目光转向正看着我的陆沉:“所以,短时间内,我并不能与他分开,试问陆司直是否愿意每日赠血予我呢?”
陆沉不说话,黑墨般的瞳仁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渊泉,他垂了垂眼帘,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我发现,我今天总算是见到期殊羽不为人知的一面了,第一次看见沉默寡言的他发表这么长篇大论的演讲稿,竟然通篇都是在吹牛,对他欺骗人的功底不禁折服,拜服,钦服!
最后结果是,那皇帝不知道脑壳出了什么问题,看上去城府这么深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被他蒙骗过去了,非但同意我和期殊羽一同运送黄金去西域,还激动不已地命令我一路上要照顾好他,不许吝啬自己的血,如果期殊羽因为蛊虫而死,也要唯我是问。
我只想说,唯我是问你奶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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