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花溪村,正是农忙时节,村民都在田间劳作。
流经村庄的河流旁除了鸟叫虫鸣,几乎只剩下潺潺水声——以及隐隐传来时断时续的呼救。
这呼救声正是从横亘两岸的一座栈桥附近传来,在河中心的位置,有一名女子正在水中挣扎。黑色的头发如海藻一般凌乱地披散在她脸容之上,看不清容貌,但听那呼救声,却是十分年轻,不过豆蔻之龄。
而栈桥之上,就在落水少女所在三步之遥,静静站着另外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女。
栈桥上那少女虽然脸上尚且带着娇憨的婴儿肥,但是却目光狠辣阴毒,让人很难相信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怎能拥有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再次成为我许琳琅的绊脚石……”她喃喃自语道,“你永远消失才是最好的。”
待到水面平静下来,许琳琅一扫面上的阴狠,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朝着农忙的村人那边急奔而去,用伤心绝望的声音呼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投河了!”
‘好难受,感觉要窒息了!’
一片黑暗中,苏青鸾想要呼救,却感觉自己喝下了一大口凉水。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摆动四肢向上游去——她不想死!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游到了岸边,然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半梦半醒之间,苏青鸾感觉自己身上忽冷忽热,似乎有很多人影在自己周围晃动,嗡嗡说着什么,但也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鸾睁开眼睛。
她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视野间几乎是一片黢黑,只有身侧传来轻轻摇曳的微光。
苏青鸾费力地侧过头循着光源看过去,看到一位瘦削女子坐在烛光下,正补着一件深色的——长袍?
那‘长袍’的样式有些奇怪,堆叠在女人怀中,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但看上去不像市面上常见的旗袍或者类似款式的衣服。
‘这人大晚上怎么不开灯……停电了吗?’刚腹诽这么一句,苏青鸾的视线凝固住了——女子身上那交领右衽的款式,分明是传统汉服的制式!
这是cosplay?
苏青鸾想要起身问个究竟,然而她的动作也惊动了坐在烛光下的女子,她闻声转过脸来,因嘴角微翘显得亲切讨喜的脸先是一愣,然后惊喜满溢了出来:“乖囡,你醒了?!”
一个激动,女子手中的针把她的手指刺破,豆大的血珠冒了出来,她却也仿佛不觉得痛,仍是笑着匆匆把针插回插针板,先探身摸了摸苏青鸾的额头,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退烧了,阿娘可是吓得魂儿都没了。你饿不?阿娘去给你弄点吃食。”
苏青鸾一脸懵逼:“……请问您是谁?这里是哪儿?”还有,她都二十六了,眼前这笑中带泪的女子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多岁,怎么还自称“娘”了?
女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打鼓:糟了,莫不是高热几日,烧傻了?
一转眼,距离苏青鸾醒来已经五日。虽然由于大病未愈,多数时候还躺在**,但已经可以坐起身来,精神也好多了。
这几天经过反复确认,她明确了一件事:之前那坐在烛光下的女子不是在cosplay,而是她穿越了。
她穿越过来的一家是农户,爹娘带着三个孩子。
苏青鸾这具身体是这家的大女儿苏大丫,今年十三岁。下面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苏二壮和一个不满四岁的妹妹苏三丫。
爹爹苏广福农性格寡言务实,忙时期务农,农闲也打猎做木工。阿娘苏杨氏倒是个爽利热心的性子,平日除却帮忙务农也做些女工活计补贴家用。
要说这一家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便是和帝京安宁侯府的一段奇缘。
原本这种农家小户,断然不会和王侯贵族扯上什么关系。然而十二年前的机缘巧合之下,两家人碰巧同去香火鼎盛的龙觉寺求签祈福,又因午后下山时路遇大雨,不得不挤在一处避雨。
当时人多眼杂不分贵贱长幼乱作一团,杨氏和安宁侯府的奶娘慌乱中抱错了孩子。
等到杨氏第二天发现襁褓质地不对再回去避雨那地方,却也寻不到对方踪迹。杨氏没办法,把女婴接回家中视如己出的养大,直到前些日子,自己的养女才凭着那片襁褓重新和安宁侯府相认。
惩罚了因为害怕被怪罪而隐瞒真相的奶娘,真小姐认祖归宗风光无限地离开,原身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小姐一时间竟然接受不了自己从云端跌入泥地的命运,想不开跳河自杀,这才让苏青鸾这个没活够的异世孤魂有了借尸还魂的机会。
据说原身投河,还是那位真侯府千金发现并叫人来救的,而且在苏青鸾高烧昏迷这几日还遣仆婢来看了两回。
苏青鸾清醒后见过那婢女,看样子本应该是认得原身。然而苏青鸾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正好借着“高烧”的由头来了个失忆大法——反正高烧多日后烧傻的残疾的屡见不鲜,她前尘皆忘也不奇怪吧?
出乎预料,对于她“失忆”这件事本身,大家似乎都接受良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青鸾觉得安宁侯府那婢女知道她前尘皆忘的时候,好像有些安心和高兴的样子?
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不过那次之后,那婢女便再也没来过。打听之下,原是跟着那位真正的侯府小姐回帝京去了。
与之相比,苏家爹娘倒是真的担心她烧坏脑子,却也不太想她回忆起太多过去的事情。
大概是怕她想起什么又寻短见吧——苏青鸾在心中叹息:那种眼含担心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按照眼前的状况,原主大概投河之后就魂飞魄散了。既然接管了原主的身体,苏青鸾便决定接受原主“跌落云端”的命运,努力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生活下去。
前世苏青鸾去世的时候没有比苏家爹娘小几岁。但是既然打算重新开始,苏青鸾厚了厚脸皮,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决定老黄瓜刷一次嫩漆,冲苏广福夫妇轻声唤道:“阿爹……阿娘……”
听到醒来之后一直闭口不言的大女儿怯生生地开口叫爹娘,两口子欣慰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相比老实木讷的苏广福,杨氏则是爽利的性子。她温柔慈祥地摸了摸苏青鸾的鬓发:“大丫可是有什么难处?你现在回家了,就不要外道,有啥跟爹娘说,只要爹娘能做到!”
苏青鸾想了想,向苏家爹娘看过去,认真道:“我想要改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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