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92
努/尔哈赤抿紧嘴唇, 开始后悔自己的要来明军营帐叱责主帅的想法。但他不可能降低身份去做与两宦官争辩的事情, 也不屑去做。故回头去看泰宁侯。

泰宁侯便道:“龙虎将军,你若是忘记了觐见天子该有的礼仪,就让内官再给你讲解一遍朝臣觐见天子的礼仪?”

泰宁侯在跟随天子出征之前, 被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人提溜着教导, 把女真人所有的能搜集到的情报, 全都被了一遍, 权当自己是来给天子做随军的幕僚。他的那些准备,如今正好有用了。

刚才曹化淳奉天子令让他带努/尔哈赤来觐见的时候,他就与曹化淳商议好怎么对待努/尔哈赤:坚决不承认努尔哈赤的什么大金国昆都伦汗王,一口咬定他是大明的龙虎将军、现在自立为王,是反叛朝廷逆贼。

方正化出来要努/尔哈赤解刀的那句话说的真不到位。应该说大明朝廷的臣子,就应该按照朝廷的觐见礼仪来。

努/尔哈赤沉声喝道:“孤乃大金国的昆都汉王。”

泰宁侯不干了, 立即开始揭老底了。

“努/尔哈赤,你忘记自己到京师朝贡了吗?你忘记自己接受过朝廷的敕封了?自立一国就已经是叛逆的诛九族的重罪, 你还接受蒙元的敕封。拿蒙元的敕封做为你不遵礼仪的根据, 你这样的糊涂念头,还是赶紧收收吧。”

方正化跟着加了一句,“你这样的叛逆, 诛九族、保不住祖坟也是常例的。”

努/尔哈赤被气得呼呼直喘,怪不得明军敢把那样的通牒与自己, 原来是把自己当做了反叛大明皇朝的逆贼了, 根本就没承认自己的大金国。他闭上眼睛, 回忆在辽东李成梁那里学到的部分《大明律》, 却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

朱由校坐在御帐里,听着他们几人的辩驳心里好笑。方正化比不上刘时敏等人的聪明,但是这补刀的功力却是一等一地好。他原就想用叛逆的罪名除了女真族,免得哪个实力稍强一点儿,哪个就敢嘚嘚瑟瑟地自立一国。

方正化伸手向努/尔哈赤继续讨要匕首等物。

“龙虎将军,你要是不愿意自己把违禁的东西交出来,咱家可就要让侍卫们上手搜了。那时候就少不得冒犯将军了,要是搜出来东西了,就得捆着你押进御帐了。”

努尔哈赤要不是这几日身体不好,都恨不能立即抬腿踹倒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宦官了。

“你还想让侍卫搜身?”

方正化现在哪里怕他,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咱家不把这点子小事做好,万一在御前有什么荆轲刺秦之类的,咱家岂不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努/尔哈赤本就没有要刺杀天子的念头,这一瞬间反而想有了要掐死皇帝的想法了。以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大明皇帝以谋逆的罪名来处理辽东的事情,爱新族是要被全族诛杀。

哼,前提得是你大明朝廷有那个能力。

他懒得再与宦官正口舌,弄到侍卫搜身那一步也是自己没脸。故而弯腰从靴筒里把匕首抽出来,搁到身边侍卫捧着的托盘里,连袖子里的一并交了上去。虽说自己不能徒手博虎,但是拧断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脖颈,也就是瞬间之事儿。

曹化淳见努/尔哈赤眼神莫测,提醒一句道:“龙虎将军,你可是为了保住自家祖坟来拜见天子的,可不要打错了念头。”

努/尔哈赤侧脸看看曹化淳,微微点头,为了一个不知优劣的少年皇帝,搭上自家祖坟太划不来了。

曹化淳、方正化见努/尔哈赤肯配合见,也就不为已甚。俩人在前面领路,带着努/尔哈赤进了御帐,泰宁侯紧紧地跟在努/尔哈赤的身后。

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在御帐里分左右站在天子的下手,见曹化淳等引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异族妆扮的老者,默默在心里比对由二十年前见过努/尔哈赤的人提供的那些描述

——虽然这老者如今看着苍老、憔悴,满面病容,明显是勉强支撑着的模样,但也不能压下他那头颅高昂、腰板挺直的武者气概,甚至是王者气魄。

与兵部描述的人物形象基本吻合。

努/尔哈赤进了御帐,目光就锁住了居中而坐的大明皇帝。从父祖被杀,他就对大明天子只有仇恨、没有了丝毫的敬重之意。

这些年来,他在统一女真各部落的征战中,也在时刻关注着大明朝廷动向。大明内部的混乱、爱财... -->> 乱、爱财的皇帝、贪婪的榷使,只能在朝廷上折子却不能做点实事的朝臣,尤其是杨镐那白痴一般的人物,早早就把要围剿辽东的计划登在邸报上,自己不设伏都对不起他。

去年夏天神宗驾崩的时候,他就狠狠地嘲笑了神宗那皇帝做的窝囊——明明是最宠爱的女人是郑贵妃,却不能立自己最爱的女人所出的儿子承继帝位。这种想法,直到他前几日将乌拉那拉氏交给德格类,才感受到自己不能让最喜欢的儿子承继汗位的无奈。

至于后来登基的光宗,单看他出阁读书、成亲等事都身不由己,只能乖乖地扮演一个听话无害的太子,还有发生在光宗身上的廷击案、红丸案,光宗在他的心里简直就是父子相传的窝囊废的延续。

至于才登基的这个少年天子,反而比他的老子光宗多得了努/尔哈赤几分赞赏。敢在继位的当天就持刀杀死其父的爱宠,可见是个心里有决断的。但是随后不久,他就再也收不到有关天子的任何消息了。

这更让他高看了这登基不久的少年皇帝,暗中已经把少年皇帝当成对手看待了。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皇帝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万将士北征。

看来自己今天是不能活着出去大明的军营了。

努/尔哈赤凝视朱由校的这一会儿功夫,曹化淳却在一边大声呵斥道:“龙虎将军,你要跪拜天子。难道你忘记觐见的礼仪了?”

努/尔哈赤百般不愿,但是为了保住祖坟还是跪了下去。他这时万分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修建了永陵,让大明皇帝捏住了要挟的把柄。

“罪臣努/尔哈赤叩见天子。”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努/尔哈赤,你可知自己所犯的罪过?”

“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为自保不得不为。”

努/尔哈赤身子晃了晃,双掌按着地面支撑身体,仰起脖子大声地为自己叫屈。

“罪臣之父觉昌安、祖父塔克世对朝廷忠心耿耿,不惜大义灭亲也为明军做向导,却被明军杀害。臣想为父祖讨个公道,却被朝廷边将勾结尼堪外兰逼得无处安身,甚至连亲族子弟也‘对神立誓’,欲杀我兄弟二人作为归附尼堪外兰之投献礼,我兄弟二人报不得父祖之仇反战败被俘。幸得恩人相助,得归建州。之后朝廷见罪臣聚集起本部人马千余人,才归还了父祖的遗体,封龙虎将军等。”

朱由校看向英国公世子,英国公世子立即开口说话。

“努/尔哈赤,你说的事情是三十多年前的了,朝廷当时还给了你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以作安抚,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你曾去京师朝贡,并没有对朝廷后来给与的都督敕书提出异议。那都督一职是你六世祖的,你父亲只是都指挥使,你却得了都督之封,可见朝廷已经对你多有补偿了。”

努/尔哈赤咬牙,“臣之父祖忠心为朝廷,却被明军所杀……”

“你父祖是死在乱军之中的,不是朝廷派人去杀死你父祖的,对吧?”

努/尔哈赤对英国公世子的追问只能点头同意。

“难道你认为朝廷给你的补偿不够?”

努/尔哈赤摇头,自己父亲觉昌安只是建州左卫枝部酋长,大明都指挥使,朝廷把六世祖的都督敕封给自己,说到哪里也不能说朝廷的补偿薄了。

“既然朝廷给你的补偿不薄、你也认可了,后来你去京师朝贡的时候,也再没有提起此事,后面何来的七大恨之第一恨?”

努/尔哈赤低下头,无言以对。

朱由校看着低头的努/尔哈赤,缓缓开口说道:“奴儿干都司为大明之领域,你也是熟读史书之人了,当然知道早在战国时期的燕国,那片土地就归了汉人。你也知道你自己的先祖是受到朝廷招抚,才从朝鲜来到辽东。奴儿干都司这片广袤的土地,原就不是女真人的,何来的汉人‘逞兵越界’呢?你这第二恨是不是强词夺理了?”

努/尔哈赤抬起头,“臣在赫图阿拉城出生,在这里长大,女真人在白山黑水间生存了百余年,这里怎么就不是女真人的了?且朝廷与臣有约,设碑勒誓:‘凡女真、汉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是朝廷先毁了这盟约的。怎么能怪我杀了越界的汉人?”

朱由校轻叩扶手,“依你这么说蒙元占据中原也有百余年的历史,汉人就不该收回自己的家园、疆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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