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值日

为了报捷,胡林翼派出几十骑,真是以日行八百里的速度赶到京城的,从武昌到京城近三千里,这一路仅用了六天。

皇上收到捷报,果然龙心大悦,传旨赏胡林翼头品顶戴,实授胡林翼为湖北巡抚!

长毛内讧的消息刚传开,湖北又有捷报,上到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无不欢欣鼓舞。加之已到年底,大小衙门封印,除了在各部院学习行走的郎官主事要当值,上上下下全在忙着团拜,全在准备过年。走到哪儿都能听到鞭炮声,京城内外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大小会馆张灯结彩,郑亲王、怡亲王、肃顺、僧格林沁、彭蕴章和柏葰等王公大臣家更是门庭若市,韩秀峰也准备了几份年敬,无奈王公大臣们太忙了,又不可能跟别的官员那样一等就是一天,干脆把禀帖和装有五十两至两百两不等银票的信封交给门子。

腊月二十七,太仆寺衙门团拜。

腊月二十八,府馆团拜。

腊月二十九,省馆团拜。

年三十,除夕夜,在书肆陪各房翻译吃年夜饭。

大年初一,摆酒宴请前来拜年的大头、柱子、余铁锁几家,给娃们发压岁钱。

大年初二,应邀去敖家吃酒。

初三,吉云飞家宴客。

初四要当值,哪儿都不能去!

在京各衙门春节封印不等于不用值日,朝廷以八旗而设定,每八天为一个循环。因为衙门太多不好记,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三字令”。

大年初一为吏部、内阁、翰林院,简称“吏内翰”;初二为户部、通政司、詹事府,简称“户通詹”;初三为礼部、宗人府、钦天监,简称“礼宗钦”;初四为兵部、太常寺、太仆寺,简称“兵常仆”;初五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简称“刑都大”……都是将三个衙门省略为三个字,口熟易详。

轮到哪个衙门值日,哪个衙门便可呈递奏折。尚书、侍郎等堂官,也要一大早递牌子请安,皇上要召见就把牌子留下。如果不留牌,那就意味着皇上不想召见。

太仆寺虽是一个小衙门,韩秀峰虽只是正四品的少卿,但一样是堂官。

早早地赶到宫里,跟两位顶头上司一起递牌子请安。奏折是不会呈递的,毕竟皇上一样要过年,除非真有十万火急的事,否则就是让皇上烦心。

兵部尚书陈孚恩来得更早,韩秀峰和紧随而至的文祥递上牌子,连忙跟两位上官一起上前拜见,给他老人家拜年。刚寒暄了几句,满、汉太常寺卿和满、汉太常寺少卿到了,见陈孚恩也在急忙过来告罪,等递上牌子再过来给他老人家拜年,毕竟他官最大、品级最高。

寒暄了几句之后,韩秀峰和文祥就插不上话了,很识相地退到一边,让煜纶和张锡庚两位上官跟他们聊。别看他们谈笑风生,其实说得全是客套话,并且目光都时不时看向外奏事处的几个侍卫。

韩秀峰捂着嘴不动声色问:“博川兄,皇上一般会留几块牌子?”

文祥转过身,装作欣赏远处的雪景,凑韩秀峰耳边道:“咱们要过年,皇上一样要过年。据我所知皇上最多留两三块牌子,召见两三个人。有时候甚至一块牌子也不留,一个也不召见。”

“这么说皇上就算召见,也只会召见那几位。”

“这倒不一定,皇上有时候会留侍郎的牌子,却不召见尚书。”

就在二人窃窃私语之时,陈孚恩嘴上谈笑风生,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回京到现在,就上任兵部尚书前被单独召见过一次,并且奏对的时间很短。觉得今天是个机会,又担心皇上不留他的牌子。

煜纶和张锡庚等人同样如此,全患得患失。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个侍卫端着整整齐齐摆放着绿头牌的木盘走了出来,看着众人抑扬顿挫地喊道:“皇上有旨,传太仆寺少卿韩秀峰觐见!”

韩秀峰愣住了,文祥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

张锡庚则干咳了一声,走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韩秀峰猛然反应过来,急忙整整官服上前道:“臣韩秀峰遵旨。”

“韩大人,请。”

“劳烦老兄了。”韩秀峰急忙跨过门槛,跟着另一个侍卫往里走去。

宣旨的侍卫见陈孚恩傻傻地杵在那儿,提醒道:“几位大人要是没别的事儿,那就请回吧。”

张锡庚本就看不上陈孚恩,并且在他看来皇上没留兵部和太常寺堂官的牌子,只留韩秀峰的牌子,他这个太仆寺卿不仅不丢人而且很有面子,不禁指指侍卫端着的木盘,微笑着提醒道:“陈大人请!”

陈孚恩缓过神,只能掸掸马蹄袖望阙磕拜,算是给皇上请过安拜过年,然后悻悻地上前拿起自个儿的牌子,头也不回地快步而去。

……

韩秀峰没想到皇上会在这种场合下召见他,边跟着侍卫往里走边暗想皇上会问什么,正忐忑不安,只见带路的侍卫停住了脚步。韩秀峰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急忙掏出张银票塞到侍卫手里,然后在侍卫的示意下走到殿前。

“臣韩秀峰恭请圣安!”

“朕安,进来吧。”

“臣遵旨。”

韩秀峰跨过门槛,正准备行磕拜大礼,盘坐在木炕上吃点心的咸丰抬头道:“大过年的,别跪了,站着说话。”

“谢皇上。”

“韩四,知不知道朕为何只留你的牌子?”

本打算说几句吉利话给皇上拜年的韩秀峰愣了愣,连忙道:“臣不知。”

咸丰拿起手巾擦擦手,就这么半躺着道:“朕之所以不留陈孚恩他们的牌子,是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在京城,他们这年过得比朕都舒坦。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从武昌阵前奉诏回京的,妻儿老小全不在身边,这年过得孤苦伶仃,朕于心不忍。”

“皇上这么体恤臣,臣惶恐,臣……”

“好啦好啦,说正事。”咸丰猛地坐起身,端起茶杯问:“韩四,你有些日子没递牌子了,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

韩秀峰心想近一个月没递牌子求见,皇上您不高兴。可我要是三天两头递牌子求见,那别人就会不高兴了。不过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连忙躬身道:“禀皇上,封印前的那些天,臣白天去衙门当值,晚上回去办皇上交代的差事。封印后的这些天,白天光顾着应酬了,只能晚上回去办差。”

咸丰并没有因为应酬的事生气,毕竟谁没个三朋四友,何况正值过年,于是低声问:“办得什么差?”

“臣以为西夷之事应以息兵为要,但也不能不防。所以臣往广东、上海加派人手,详加打探英佛咪等夷动向,命新安、香山和上海等分号打探能否买到新式洋炮,并收集天津尤其大沽口一带的舆图,以便熟悉那一带的山川河流。”

“就这些?”

“禀皇上,臣正打算等过完年上折子奏请赴天津,臣不去走走,不亲眼瞧瞧心里不踏实。”

咸丰心想文祥掌管“厚谊堂”时,除了打探夷情之外就知道翻译西夷的那些风土人情的书籍,只晓得拆卸仿制西夷的那些物件,却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见韩秀峰已经开始做两手打算,要是西夷蛮不讲理非要起衅那就只能开打,咸丰微微点点头:“朕准了,等过完年朕给你派个去天津验收漕粮的差事,再给你一道巡视海防的密旨。”

“谢皇上!”

咸丰想了想,接着道:“朕知道你的一片忠心,晓得你是个实心办差的,可有些事光靠你是办不成的。今儿个已经初四了,别再光顾着应酬。得空去拜见下僧格林沁,跟他说说西夷的事。至于僧格林沁那边,朕会差人传旨,他会洗耳恭听的,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臣遵旨。”

“还有这些事只是有备无患,切不可张皇。”

“臣明白,臣比谁都明白朝廷的难处。”

“明白就好,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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