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一只眼叔叔
“是四喜他带我们来的,若是此刻走了,四喜心里有了执念,或许还会来……唔……”

四喜听力无碍,摩挲到丸子的口角,猛地捂住。

恰好虫儿并未注意到孩子的解释,周围乍起的风吹草动令她全神贯注,不觉抑声叮嘱“闭嘴!”

“去,躲到草丛里!”

又道“把他也拖上!”

丸子松气,一手拉着四喜,小跑到谛知身边,“叔叔,快藏起来!”

谛知错以为,是地牢中的坏人又来恶整自己,拼死从地上爬起,想要伸手扶着四喜的肩膀。

丸子旋即挡开他的手,主动伏低身子叫谛知搂住自己的肩膀。

“我的师弟,只有我能摸。”小小告诫,三人体量高低不平,仍抱成一团躲入草丛深密处。

虫儿专心观测,远处天幕与草叶最摇曳的地方,原本静谧的草地由远及近地狂舞,每逢树林处亦有鸟儿飞厥。

肯定不是追兵,甚至,百分百会是个不懂功法的人。

警戒解除。

虫儿连刀也不曾取出,只见脚步声渐进。

一位白衣俊男从草叶的围堵中翩了出来。

雀漓潇。

他瞪眼一瞧,踏破铁鞋无觅处,开心道“虫虫,果真是你!天地显灵啊!你可叫我一顿好找呢!”

虫儿瞧他满身华白的布衫沾满泥泞,鬓发沾灰,唯独脸上仅存的一只眼睛,长密的睫,还像初见时空澄透亮,温润得像只惊惶不安的小鹿。

另一只眼睛,也就是显露出他是半妖的那只空白的妖眼。

三年前,莲冢圣地之外,独孤斩月动运全部的力量将虫儿推送出去。

谁想,鬼族的蝙蝠兽与朱雀凤族的鸟兽尚有残留的余孽,他们自半空持续绞杀虫儿,妄图立功。

性命再度逢凶,正是雀漓潇及时赶到,在湖畔冒死将她捞出水面,敌人虽是残留,但法器尖利无比,攻击如蜂。

雀漓潇背着虫儿在飞逃的路上,眼睛不幸被利箭穿透,勉强保住命,但再也无法修补。

死里逃生后,为了遮丑,虫儿亲自斩了一条丈米黑莽,以蟒皮缝制眼罩,给雀漓潇遮住受伤的眼睛。

纵使雀漓潇看虫儿的眼神温情如故,又谁能知,他的坏眼下还埋着半截不能取出来的利箭,箭锋正牢牢地对准雀漓潇的脑仁。

一旦断箭再往内挪一丝丝。

他就该永远地跟她说拜拜了。

为了数年的旧情,也为着生死关头的相依相知。

虫儿对他越发的看重。

家人一般,不能缺乏。

眼见来者是他,不由笑道“怎么是你小子?话说,你是狗吗?总找我这般精准。”

雀漓潇的状态也比在夙沙城的时候开朗些,虽不再怨天尤人,或多或少还是改变了许多。

禁不住自嘲一笑,“你出来寻找谛知超出三日,绝心感觉你途中有障碍耽搁,我怕你出事,便日夜兼程来寻。”

虫儿在他心尖,无与伦比。

“谁知咱们挺有灵犀,一寻便到。”

也不让虫儿说出质疑问难自己的任何理由,转移话题道“谛知呢?难道说,虫虫你尚未去兆通城地牢?”

还是……营救失败了?

这些年,雀漓潇的身体一直处于无端的亏空状态,吃无数妖丹也不能弥补,只看他俊美的脸颊苍白无力,微然转变成某种极端不健康的美。

病态略靠近死去的妖孽赤瑾,但颜色更胜七分。

虫儿看他病娇不堪,只觉得他能支撑起孱弱的身躯,千里迢迢来寻自己,已然是有情有义的。

代表狐疑的目光默默无声地沉浸如眼帘。

遂换上笑,道“谛知,你来!”

谛知听见恩人唤,倏地从草丛里站起身子,无形中把丸子与四喜也拖了出来,一瘸一拐地显身而立。

虫儿这才想好好看看,这个耿直的笨蛋长什么模样。

一般的妖孽在修炼之后,纵使不能全部变作人形,也定是妖首人体,或是人面妖躯。

唯独谛知长相最有特色,左边的部分呈男子面相,右面则如犰狳,一道一道的细甲像 像推波的浪,层次分明地摆满了整个右半身,逐渐递密,隐入粗烂的囚服中。

此刻谛知的身上还冒着水珠子,长发湿濡濡地沾染草叶,只有两个孩子傻乎乎地不嫌弃他又脏又怪,跟他贴得近。

雀漓潇扫他的眼神,已有些横斜起来,大约很难相信谛知会是个有用处的妖。

虫儿深知他这是心病症结,分明是半妖的血统,却最是控制不住地轻视妖类。

对谛知道“黄鼠狼的妖火滚热,怎么也烤不透你这身衣服?”

说着,一把扣住谛知的手肘,冥神一运掌心灵火。

谛知温顺不移,冰冷的肤表汗毛间,腾升起虚离的热气,传至贴身的衣服间。

水汽挥发,衣服陡然干燥。

连头发也干透了。

虫儿满意收回手掌,雀漓潇酸道“真叫这家伙逮去天大的便宜。”

走前,伸手要拉起谛知布满鳞甲的手。

“哎!”虫儿急忙唤道“就是你再心急,真想验明他的正身,也得把两个孩子牵开才是啊!”

对,这两个孩子……

“虫虫,这两个孩子是?”反正肯定不是谛知的孩子。

“捡的,”虫儿笑,“路上无缘无故捡的。”

说着,面露凶相,对道“你俩啊,赶紧离开……”

再一瞧,天色晚得厉害,又是朔月,周遭黑漆漆的仿佛吃人不吐骨头。

“我是说,你俩到树干后面睡觉去,明早赶紧滚蛋!”

把两个莫名其妙就黏上身的小和尚赶到大树底下,用黄鼠狼的妖火烤去地面的湿气,叫二人先将就睡下。

不放心,严词告诫道“看见没?刚才那个长一只眼的叔叔内心很凶残的。”

“待会儿你俩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绝对不能偷窥一眼,否则那个叔叔就要挖掉你们的眼睛,给他自己安上!”

四喜与丸子立刻捂住双眼,规规矩矩躺在树下。

这才又回到雀漓潇的身边。

雀漓潇有些不甘心,“虫虫,你不该对他们好,他们并不是你的孩子。”

沉烟已经死了。

虫儿的脑仁里五雷轰顶,“你嘴真长。”

“……”

其实,他也只是害怕虫儿把对他的包容,又分给随随便便什么人。

以前分出去的太多太多,以至于他再也不甘心做其中之一。

雀漓潇想做唯一,一直,一直,都想独占。

害怕真惹恼了她,雀漓潇慢慢执起谛知无措的右手。

本是不禁意之举,谛知仿佛冥冥中感应到了某种极端的冲击,双眸惊恐不安,情不自禁地跪倒在雀漓潇脚下。

真奇怪了。

虫儿问“你对他施法了?”

雀漓潇病笑道“怎么可能,大约是他的腿软了,想跪一会儿。”

又道“虫虫,那戍边大将的人头,你……”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虫儿从怀中取出伺妖鼎,一把揪出戍边大将军的项上人头。

为了保持保鲜,只好放在伺妖鼎内。

虫儿单手提着首级,首级面目狰狞,青灰透紫,叫谛知无形中害怕的厉害。

他在兆通城的地牢中,饱尝各式各样的虐待,甚至见过极端血腥的虐囚方法。

这些都能忍,都能忍。

可是眼前救他一命的女人,甚至是牢牢抓住自己手的男人。

这,这男人他……

谛知目视雀漓潇苍白的脸,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雀漓潇藏在眼罩下的废眼,浑身颤抖起来。

雀漓潇道“我们设计救了你,可不是白救的。”

“身为散妖,活久了,什么道理都该是最懂得的。”

谛知许是被他掐狠了,为人的半面开始变成浸透冰泉的薄纸。

虫儿十分好奇,到底此妖能做什么用途,才叫她不惜暴露身份,奋力营救。

只见雀漓潇以眼神示意,道“去,去把我们要的秘密给挖出来!”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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