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英自从被幽禁在清净院里后,过得的确不堪,吃的是馊饭馊菜、穿的是破布粗衣,也没有胭脂水粉可以用,只以墙角的白粉末来匀面、烧焦的杨柳枝画眉,儿子要来看她,她不能让两个儿子看见她的丑态。
“瞧,她又在那儿臭美呢,哼,还化妆打扮,指望着老爷回来看他么?”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老色衰的样子,进了这清净院就如同进了皇宫里的冷宫一样,还以为自己是神气的二奶奶呢。”
“老爷现在有年轻貌美的孙妙灵作陪,怎么可能想得起她是谁呀!”
“嘘,孙妙灵已经变成了五太太,你还敢叫她的名字啊?”
“怎么不敢,她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听得到看得见?”
几个看守清净院的老妈子在大门口絮絮叨叨,看着院里的张全英坐在大柳树下傻乎乎地对着水井里的自己梳妆打扮。
她们议论自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张全英丝毫不放在心上,她也她们打得不敢反驳了。刚开始的时候以她的脾气听到她们这么说自己怎么忍得住,于是出手教训她们,可她一人难敌众人,被欺负得惨不忍睹、服服帖帖,至此她也明白了那句“蛇游潜水遭鱼戏”的道理。
嘉宏与嘉兴心系母亲的安危,所以一大早就约好来探望张全英,荷香也跟来了。他们兄弟俩才到清净院门口就听见那几个老妈子这么说道自己的母亲,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于是狠狠发落那几个老妈子。
几个老妈子跪在地上求情:“二少爷、四少爷饶命啊,饶过奴婢们吧,我们下次不敢了。”
“饶命,你们刚才乱说的时候怎么不想到饶命啊!挽月,给我掌她们的嘴!”嘉兴愤怒道。
“是!”挽月应着,忙走上前“啪啪啪”几声,左煽一巴掌右抽一耳光,不出半刻下来几个老妈子已经是鼻青脸肿,捂着脸求饶磕头。
挽月拍了拍手,仿佛教训那几个老妈子还弄疼了她的手:“你们几个,不用我说,自己去领板子了吧。你们可别想着糊弄过去,要是四少爷去查了你们没有领板子,结果会如何你们自己清楚!”
几个老妈子还想求饶,不过看到嘉宏和嘉兴凶狠的目光,再不敢求饶了,只得怏怏的去领板子去了。
“老爷,是老爷来了吗?”张全英听到院外的动静,急忙扔掉画眉的杨柳枝和扑面的白泥土,兴冲冲的跑了出来。一看,不是丈夫而是儿子,略有些失望,不过随即掩饰过去,露出欣慰的神色:“嘉宏、嘉许,是你们啊!”
“儿子不孝,到现在才来看娘,请娘亲恕罪!”嘉宏和嘉兴急忙跪下赔罪。
张全英感动得不得了,虽然没有盼来老爷不过难得看到他们两兄弟这么齐心协力、和颜悦色的相处,于是急忙拉起嘉兴,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责怪嘉宏背叛她的,她装作漠视嘉宏的存在对嘉兴说:“傻瓜,天底下那会有做娘的怪罪自己的儿子的!”说完想到自己对嘉宏的不理不睬,觉得方才说得话简直是自打嘴巴,于是脸红地别过头。
她别过头来却看到了一旁的夏荷香,顿时落得恶心反胃起来,这个贱人就是害她被关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夏荷香为了帮她的好姐妹而还自害己被关的。她骂道:“贱人,你还有脸来见我!”
荷香的确没脸见她,于是只能默默低头,任他羞辱。都怪自己当初为了帮助妙灵而设计嘉宏,让他去请来老夫人和沈建华责罚了张全英,也让张全英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背叛了她,所以她现在这么讨厌自己是应该的。
“娘,别说了!”嘉兴说出了嘉宏想求的话,他道:“荷香,她带了你的孙子来给你看!”
“孙子?”张全英云里雾里,不过很快明白,当初看到嘉兴和荷香睡在一起,这个所谓的孙子应该就是那时
候起怀的孽障,不过始终是自己儿子的儿子,自己就算再不喜欢夏荷香也要试着接受她的儿子,她收敛了些怒意:“把孩子搬过来让我瞧瞧!”
夏荷香听罢,急忙把怀里的孩子抱给张全英。张全英一脸欢喜地接过孩子,看着孙子一脸笑容,一猜就是刚吃饱了奶水,她再生气看到了这纯真无邪的儿童脸也不生气了:“嗯,真乖,长得但是很可爱,样子也和嘉兴小的时候差不多,不过皮肤黑黢黢的,没有嘉兴小时候白。”
荷香听张全英说着说着,越来越心虚,生怕张全英看出点什么端倪,她伸出手想抱回孩子,不过看到张全英凶恶的面容又急忙缩回了手。
“怎么,你怕我?还是怕我吃了他?他可是我孙子!”张全英不满地看着荷香,自己是女鬼还是女妖怪,怎么她这么怕自己。
嘉宏则更是不自在了,看着自己钟爱的女人竟然和自己的弟弟有了孩子,他心里别提多难过了。没想到自己才去扬州几个月她和嘉兴竟连孩子都生下来了,那就更说明他与荷香此生的缘分已尽了。
张全英淡淡道:“孩子取名儿了吗,叫什么?”
荷香颤抖道:“相公给取了个小名儿,叫撷玉。”
“大名儿呢?”张全英追问道。
荷香慌张回答:“还没取呢,公公说等孩子满周岁了再取。”
“看样子,应该早满周岁了啊,怎么还没取?”张全英觉得荷香实在太蠢笨,于是问着问着开始叼难起来。
“……”荷香吞吞吐吐,不知怎么作答。
嘉兴急忙抢答:“哦,可能因为爹最近太忙了所以把这事给忘了吧。”
张全英听着把孩子递给荷香,轻轻“哦”了一声,走到院里的大柳树下坐着。
嘉宏和嘉兴跟了进去,荷香则抱着孩子守在门口给他们望风。
“唉,我真傻,还以为老爷会来看我,我都被关在这里一年多了,要是他会来的话早该来了。”张全英黯然神伤道。
嘉兴关切道:“娘,你不要太伤心了,也许是爹生意太忙,所以忘了放你出去,也许……”还是同样的回答,以沈建华生意忙作为安危她的借口。
“别哄我了,原来我与他多年的夫妻情分不过如斯!”张全英说着,看向头上的杨柳枝,夏天到了,杨柳枝郁郁葱葱的还是不能令她有个好心情。
嘉宏心里思量了一下,忽然跪在地上:“对不起,娘,孩儿不应该为了儿女私情害苦了娘亲,孩儿真是罪该万死。”说着以头抢地,砰砰磕起头来。
“你起来,快别这样说!”张全英急忙扶起大儿子,心里才彻底原谅了嘉宏,她悠悠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要是我当初不那么冲动去害孙妙灵和她的孩子就不会遭此报应,怪只怪我太冲动,也怪苏如画太聪明了。”
嘉兴恍然大悟:“娘,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大娘梨计划好的?”
“叫什么大娘,要叫就叫她贱女人!原来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动等到能对付我的人,因为我没她那么能忍,所以她成功了我失败了。”张全英扯下一条柳枝,掰断揉碎了丢进旁边的水井里,水井里的水被溅起阵阵涟漪,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嘉宏道:“苏如画是整个沈家最聪明的女人,论斗志斗勇我们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她。”
“大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嘉兴对于嘉宏的话不赞同。
荷香在院门听着几人的谈话,时不时查看一下熟睡的孩子,她也只有趁此机会好好偷看一下嘉宏的模样,一段时间不见嘉宏他果然又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
“见过四少奶奶!”紫薇本来想偷偷来探望二夫人,却不想才到院子门口就撞到了夏荷香吓了她一跳:“大夫人命奴婢拿些糕点
来给二人,四少奶奶若没什么事奴婢先进去了。”
荷香没有说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
紫薇进到院里,看到了二少爷还有四少爷,一时不自在起来。
“你来干什么?”嘉兴看到紫薇,一脸的不高兴,因为紫薇是苏如画的丫鬟。
“嘉兴,不得无礼,紫薇是自己人”张全英解释道:“她是我安插在苏如画身边的一颗棋子。紫薇怎么样,苏如画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紫薇放下朱漆雕花的食盒,取出两碟点心,道:“夫人放心,大夫人现在一门心思正想着对付五夫人和八少爷,现在还暂时不会对夫人您下手,这些红豆糕和糯米软糕是奴婢亲手做的,夫人快尝尝吧!”
张全英会心一笑,她才吃了两个儿子送来的寿意白糖糕和鲨鱼皮鸡汁羹,已经饱了,不过为了不辜负紫薇的心意,她还是拈起糯米软糕咬了几小口。“多亏你了,一直时不时的给我送些糕点来充饥,要不然一直在这里吃残羹冷炙我只怕早就疯掉了。”
“娘即使被困清净院,可这里的衣食起居应该和以前一样的供给呀,怎么会吃残羹冷炙呢?”嘉宏迫切的问道。
张全英放下糯米软糕,道:“说是这样说,可这大户人家里的下人哪个不是势利眼,一个个那么市侩就会跟红顶白,眼见老爷冷落了我就对我一个劲儿的作践!”说着,幽咽起来,轻轻抹点眼角的一颗泪。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嘉宏、嘉兴愤怒道,尤其是嘉兴还一个劲地捶打这柳树的树干:“她们怎么能如此对你,我这就去好好教训她们!”
“其实那些下人也不至于做这么绝,有些是被大夫人收买的才这么做的。”紫薇看着两个英俊又凶狠的少爷,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娘……苏如画真是太过分了,枉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没想到她竟如斯恶毒,大哥咱们一定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为娘出一口气!”嘉兴怒气冲冲,捡起一块寿意白糖糕扔到了水井里,“砰”的一声老大的水花溅出水井。
嘉宏点点头以示同意,他早知道苏如画并非善类,只是没想到她坏到如此地步,女人发起狠来实在太可怕。
“啊——这糕点有毒!”张全英大叫一声,狂喷鲜血,昏死了过去。
“娘,娘,娘你怎么了?”嘉宏和嘉兴一时激动的手忙脚乱、慌张无措,抱着张全英一阵乱晃。
紫薇也慌张起来,不知是她送的糕点有毒还是两个少爷送的有毒,于是每样都取来一一尝过,吃饭糯米软糕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突然腹痛不止,在地上打滚。
院门外的荷香见此状况,急忙进来,她先把孩子交给嘉兴抱着,然后把手指伸进紫薇的嘴里扣她的嗓子眼催呕,让她把方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然后向嘉宏大声叫唤道:“有没有茶水,要是有浓茶最好!”
嘉宏不明白荷香要做什么,不过想到她医术高明,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救张全英,于是忙跑出去找茶水。
嘉兴在一旁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很快怀里的孩子就收到惊动哭了起来,他更加手足无措,不过看到弱小的荷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一个大丈夫怎能输给小女子,于是强装镇定。
很快嘉宏找来一大壶浓茶,荷香接过就往张全英嘴里灌。
“喂,四少奶奶你干什么?”紫薇吐了毒倒是没事了,她以为荷香要害二夫人急忙出手阻止。
嘉宏一看不能让紫薇破坏她救人,于是打了紫薇一耳光,希望把她打醒:“好了,这是你能不能不要添乱了,她再救人呢!”
紫薇被嘉宏打后大脑一片空白,只望着他发傻呆。
嘉兴被也嘉宏的举动吓到了,不止他,他怀里的儿子看到这情况也睁大了双眼不敢再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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