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他随意接口,动作缓下来,好像陷入思考。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出了声,像是想挖掘什么似的,连忙尴尬摆摆手,“顺嘴一问。”
纪原转过头看我,带着些许认真,笑说:“这个问题我经常问自己。”
“嗯?”我意料之外,觉得今晚有点不一样,他话变多了。
也不是变多了,而是变了方向,朝着自己。感觉就像一点一点在把自己倒出来。
“我从小就理解不了他们每天在忙的事有什么乐趣,工作应酬,就比家人重要这么多。”他轻描淡写,又突然想起什么,“上次也是在这里,你的回答是工作有价值,有成就感。”
“……对,”好像是蜻蜓点水地聊起过,我苦笑道,“所以你觉得我和林经理是一类人。”
“不是,那句话我收回,”纪原挑眉,自顾自起身,从旁边货架拿了罐啤酒去买单。
我目光一路跟着,直到他坐回身边。
“你跟她不一样,不是一类人。”他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我妈不会因为谁分心,我小时候想过很多招数来引起她注意,没用的。”
我愣了。
言下之意我分心了,以至于会请假去他家解释。本来趴在桌子上,下意识微微起身,皱眉问:“所以你的招数包括玩失踪,我要是不去找你呢?”
他定定看我,半晌移开目光笑说,“不知道,可能就躲你远远的,以免碰上第二个我妈……或者忍不住反过来找你,也说不定。”
我听完哭笑不得,然后是长时间沉默。家庭对他影响太深,很多东西在潜意识里,受了伤躲起来是赌气试探,也是自我保护。
突然觉得纪原长成现在的样子,真不容易,很可能要感谢阿姨和妙妙。
低头看表已经将近10点,纪原断断续续讲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几罐啤酒喝完,还不准备动身的样子。
窗外来往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零星几个进店,都是刚刚结束加班的疲惫脸,或者买烟准备通宵的熬夜脸。
刚准备催他,雨滴打在玻璃上,眼看淅淅沥沥要下起来。
“纪原,赶紧走了,下雨了。”我作势起身。
“避会儿雨吧。”他伸手带过我胳膊,轻轻按回座位上,说,“你知道我爸怎么跟阿姨在一块的吗?”
“我不知道……”无奈把包放回桌上,我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醉酒的话痨,却不忍心不听,“你说。”
“是这么回事——”纪原拉长尾音,突然用手指敲敲空易拉罐,起身:“等一下,喝完了。”
“别别别喝了,”下意识伸手,没拉住,“纪原!”
他回头,眼神示意没事。
很快人晃回来了,换了盒草莓牛奶放我面前,自己又开了罐啤酒,没事人一样接着说:“前段时间都是我去接妙妙,有次我爸还忘记了,你帮忙接的,记得吗?”
“记得啊。”我随口回答,摆弄手里的牛奶盒。
平时很少喝这些东西,很少吃甜食。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没心思在吃喝上。
纪原一边说着话,一边顺手从我手里拿过牛奶,把吸管插进去,又递回来,“那段时间因为阿姨不在,她回家照顾老人,我好像也跟你说过。”
我感觉自己丧失行动能力了,突然体会到当傻子的乐趣,低头就着吸管边喝边“嗯”了一声。
还挺甜的,比乌龙茶好喝。
就这样慢慢啜着牛奶,听他絮絮叨叨讲完故事,我基本上勾勒出纪原的成长轨迹。
纪原父母不和已久,也不是吵架,就是冷漠。两个人各自忙各自的,除了关于看孩子的事相互推诿,基本无交流。
在他小学即将升初中的时候,父母终于离婚了。林小英到底是更狠一点,那阵子也正好处于事业上升期,没要孩子,纪原跟了父亲。
阿姨,也就是妙妙妈妈,是他爸单位里做后勤的,当年各方面条件都挺好,唯独家里老人常年卧床,被拖累了,一直没嫁人。
后来经人撮合,跟离婚不久的纪原爸爸在一起了。再后来有了妙妙,让家像个家。纪原有过很封闭自己的时期,有过一小段叛逆期,很大程度是被新的家庭治愈了。
外面雨下得不小,我就坐在窗边听纪原讲自己的事,一发不可收拾。再看表已经11点多,探身一瞥收银台店员边打哈欠边看手机视频,强撑着。
“走吧。”他长长呼出口气,抹了把脸,“剩下的以后再告诉你。”
这场剖白是怎么开始的,我突然困惑了。
起身去买了两把伞,看到纪原站在那居然有点晃**。刚才一直在说话没感觉,这会儿才发觉人是不是喝醉了?
各自撑着伞往外走,看他几步路走不成直线,只好伸手远远拽着袖子,胳膊没一会儿就湿透。
“我没喝多,”他停下来,“不用拉着我,把你都淋湿了。”
然后再迈开步子又斜斜出去了。
“诶你能不能行?”我又拽住他,几番折腾,索性把自己的伞收了,钻到他伞下。
纪原一愣,把伞偏过来。
“走啊,走直线。”我边说边拧袖子上的水。
“嗯。”
雨打在伞上是此时的背景声。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说了太多话,纪原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所以你刚才问我对什么上心,我对在意的人上心。阿姨、妙妙……”
他看向我,是迷糊中努力认真的表情:“还有你,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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