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摆设简单得很:一桌两椅,一几两凳,几上靠窗的那头放着个花瓶,瓶里斜插了枝红梅,在花瓶旁摊着卷半掩的书,再旁边是一张棋坪,上面是一局未完的棋,黑白交错,泛着氤氲的光。
云倦初靠窗坐着,虽是雪天,屋里光线却并不算暗——原来这屋虽不大,窗却不少,因此采光极好——于是,连他勾唇前的略一蹙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的,李纲本想说的话出口却成了:“云公子……可好?”
云倦初笑了笑:“不错。”
说话间,苏挽卿走了进来,为李纲倒了杯茶,放在几上,另一杯却直接塞进了云倦初手里:“小心烫嘴,别硬喝。”
云倦初抬眼,淡淡一笑,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搁在盖上,细长手指衬着下面青瓷的颜色显得越发纤白。
李纲见了,心里不由一跳。
这头苏挽卿又对云倦初道:“先暖着,等稍凉些就喝点,等下我再给你添热的。”
云倦初点点头:“你先忙你的去吧,我这里只怕用不着添。”
话里有话,李纲只当听不出来,忙低头啜口茶,茶味微酸,再一品,才恍然是五味子之故——这五味茶最是敛肺止咳,适于久咳不止者——苏挽卿也以此给他泡茶,意味不言自明。
只听苏挽卿又对云倦初道:“你别管我,我也不问你。我去外头烧水,你们聊着。”说着,又去关了两扇窗,这才掩门出去。
李纲仍喝茶。
云倦初却开了口:“李丞相喝得惯?”
“啊?”李纲一惊,对上那人双眸,依旧清寒如水,慌忙点头,“嗯,惯的惯的。”
云倦初掀开茶盖,吹了吹,道:“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招待,茶虽不好,水却还不错——这杯里盛的乃是挽卿秋天时集的雨水。”
李纲这才听出他原来并没发现苏挽卿在他茶里动手脚,便笑着附和:“秋水白而冽,梅水白而甘,果然如此。”(这话是明朝人说的,汗,用到这里算是提高李某品味吧)
云倦初也一笑,随即就低眉看向手中茶,眉宇中竟有几分柔软之意,李纲听他言道:“丞相这话大约挽卿是最爱听的,她不光集了秋水,还想要集梅水——这场雪,她已是盼了多时了,她说今冬集的水明年开春时喝是最好……”说着,他抬起了眼来,如水的眸光中有什么冷冽依旧,“而我也很盼着能和她一起尝一尝。”
李纲被那眸光刺了一下,无数言语哽在喉头。
沉默片刻,听见云倦初放下茶杯的声音,然后听到他淡淡道:“不客套了,丞相有话就请讲吧,倦初时间不多。”
“啪”——屋外不知哪茎寒枝竟为雪压折了。
李纲望着那并不看向他的人,终于开了口:“李某此来确是有事。”顿了顿,“公子可曾听说金国遣使来朝的事?”原想再多作解释,却没料云倦初竟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次是为送礼而来的,对吗?”
他竟然知道!那代表了他对朝廷还是……李纲喜色刚露,云倦初已冷笑了下:“我这里虽偏僻,却也毕竟离临安城不远,四周也总有出去忙活生计的,人言沸腾,这样大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李纲心头一紧,仍还是决定继续:“可公子大约还不知金使此来的目的吧?”
云倦初不置可否,眸子依然望着几上的棋坪。
李纲却自要继续:“宋金交战多年,金国使者哪次来得不是趾高气扬,下战书、索岁贡,哪次不是他们伸手,我们吃亏?但这次他们却是来送礼的,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云倦初轻笑。
李纲一怔之后随即恍然:说得不错!这便是金国的目的,金国就是看中了大宋乃礼仪之邦,才敢弄了这么个诱饵,不怕大宋不上钩。朝堂上沸了数天的滚油竟被这一语冷却,只是有些东西却仍还未能想透:金国这一饵到底要钓的是什么呢?想着,不由更加确信了此行之正确,忙接言道:“公子说得不错,金国这一份礼虽不大,却送得沸沸扬扬,表面上是表友好之意,实际上却另有杀招埋伏:他们要求我国公主和亲。”
云倦初终于转眸:“嫁给谁?”
这便是问题关键!李纲一阵佩服,忙道:“金六皇子完颜宗浩。”
云倦初冷笑了下,没言语。
李纲便道:“听说金国的夺嫡之争是愈发激烈了,那完颜宗浩和太子完颜宗望两个已差不多斗到了明面上来。我大宋若真要嫁公主过去,只怕是嫁给谁都太平不了,反要将整个宋室也拉进他们夺位的泥潭里。”
皇室里,哪有太平可言?又是哪一个,牺牲一生也未必能换来天下分毫平静……忘了盖盖,茶已在杯中凉了,云倦初浅啜了口,感到酸意更浓,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仍旧淡淡地问:“这事朝廷怎么说,皇上怎么说?要嫁的是他的姐妹,他怎样决定便是怎样了,你作丞相的都不该拿来问我——你是,还有别的事吧?”
“公子,方才所说乃是起因……”
云倦初已打断了他:“因果都已与我无干。”他的眼睛很静也很冷,“我说过,我时间不多。”
李纲一震,忙也匆匆端起凉茶喝了口,方能继续:“李某也知道公子心思,本也不敢贸然前来打扰,但事出有因,实在是凭本人之力难以解决,这才豁出了老脸前来麻烦公子。公子与皇家无干,与我们这些朝臣无干,但公子……总是与云楼、与太行山的一干弟兄有关的吧。”
云倦初的眉峰一动:“怎么?”
“事情起因便在金国送来的那批礼上,一应花俏事物不必说,这礼单里奇就奇在有一幅画。公子知道太上皇和皇上都是颇精此道的,一见茹毛饮血的金人竟也有此风雅之举,不由纳罕,便取来观看,谁知看后太上皇便大发雷霆,而皇上面色也是不好。这些当然都是听说,那画上到底画了什么,我等臣下也未能知晓。只听说后来皇上便命人连画带礼品一同送进了永乐宫存放,却不料,没几天便听说永乐宫失窃,丢失的宝物里就有那幅画。皇上刚命人追查,更不料金使已然上殿质问,手中拿的竟是失窃的一件宝物,言道这是他金国唯一一件,怎会在我国街面上出售。”
“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只怕是贼喊捉贼吧。”云倦初眸中幽幽一闪。
“公子所言即是,我们也是这样估计,想是金国故意借失窃之事前来挑起战端,抑或是金国内部另方人马想以此破坏联姻之事。”李纲点头,“但怪就怪在后头:金使既然提了,朝廷就不能不给他们个说法。皇上便下令追查,却不料那画竟又找到了,更不料那画是在一家古玩铺里找到的,然后再查,却又是从一家当铺买入,再查则又查到酒楼一间……”
“而那些都是原本云楼的买卖吧?”是问句却并没有疑问的语气。
李纲沉重地点点头:“非但是这样,更有看守永乐宫的侍卫偏偏是王彦等义军。”
云倦初抬眸望着他:“朝廷是怀疑他们?”
李纲更重地点点头:“王彦等人已下了狱,虽没什么确切凭证,我也已暗中着刑部的人不许亏待,再好好查查,但金人那边催得又紧了,我担心朝廷不论如何都要推出个人来交差啊,所以才来……”
云倦初沉吟了会儿:“丞相想区区在下能如何救他们呢?查案?我不是捕快;求情?我一个‘死人’。”微笑的眼波澄澈如镜,冷冷的光华流过,“丞相方才与我说了这许多,我也想反问一个问题:丞相相信王彦等人无辜吗?”
李纲迟疑。
云倦初便轻叹了声:“我明白了。这不是无辜不无辜的问题,也谈不上相信不相信。其实这些根本就不是一国丞相所当忧虑之事。至此,草民只想再问丞相您一句:您此来要求我保的到底是谁?”
一句话中尊卑立现、立场已明,李纲被他话噎得一愣,心里却并不生气,反觉此来有望:云楼公子再冷也并非太上忘情,他越犀利倒表明他越上心。也不隐讳,立时直言道:“公子猜得不错,身为一国之相,李某的确不会为区区几个山贼出身的兵卒跑死了六匹马,赶了千里路,更不会为了这几条性命来耗费公子你的心力。我此来为的乃是大宋江山。”
大宋江山?闻言,云倦初淡然一笑,转眸望向窗外:雪已下得更大了,漫山遍野的洁白,还有压抑不住的几点梅红——寂静,悠远,宁定,这片如画山河,究竟,该用哪个词来形容?又仿佛哪个词都形容不好——那终究放不下的一份眷念爱惜。片刻,他终于问道:“太行山现在已有多少人?”
于他的敏锐,李纲并不意外,心中一喜,忙回道:“十万。”
云倦初却有些意外:“怎还会有这么多?”
李纲解释:“这虽是号称,但依我看五六万也总是有的。公子有所不知,义军虽已受了招安,但朝廷也只安排了王彦等几个首领的差使,其余的则令其或归乡或从军……”
“这些人若有乡可归,一早就不会上山!”云倦初苦笑,“……从军?谁给他们粮饷?”早该想到的,或是一直就心知肚明?想着,气息有些起伏,他低低地咳了两声。
心血浇灌的花朵却遭人如此摧折,而自身已处如此境地竟还要再被逼挂怀!李纲哪忍再看,已拧了眉,红了脸:“自公子去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便仍留在太行山上,而云楼方面,据我手中消息所报,也仍不时接济他们。虽然王彦和方老爷两边都已十分注意收敛,并且在逐步军归军,商归商,切断二者联系,但一时半会儿,毕竟还难以做到让两者真正无干。”
终究是自己留下来的残局啊……云倦初闭了眼,神色似倦似惘,又问:“朝廷已要对太行山用兵了?”
“还没有。但只怕就是眼前的事了,太行山义军重聚,口号‘杀金狗,救首领’,如此非常时期,朝廷是断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更只怕朝廷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要将这股民间势力一举扑灭,他虽为朝廷重臣,却也不忍忠义之士惨遭屠戮,累卵河山又少道屏障保护,这才会不辞辛劳千里赶来。
云倦初久久沉默,蹙起的眉心中不知凝聚着什么,李纲只见他斜飞入鬓的长翎淡薄,鬓上更淡的霜华萧索,却依然……光华闪烁。
良久,云倦初终于睁了眼,轻轻一笑:“丞相想我走一趟?”
说得没错,李纲一时却不敢点头:他竟——来时也想过许多可能,他或会推辞,或会运筹帷幄——于他今时今日身体境遇,他作哪般选择也都没错。却没料他竟直接选了最难走的一途,却也是最有效的一途。正想着,却听门响。
清冷的气息夹着几片雪花钻了进来,紧跟着是一个小小的脑袋——“云……”刚叫了一声,瞧见了李纲,便又要缩回去。
云倦初却已见了他,便笑:“二毛,进来吧。”
那孩子便进来了,一身硬邦邦的棉袄,大约是旧棉花做的,还有些气味,脸蛋倒还洁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住瞥向李纲。
李纲自也在瞧他,却见云倦初笑得温和,修长手指放在那孩子的破棉袄上,透出种温润的白净,给二人介绍:“这是邻居家的孩子,小名二毛。二毛,这是李大叔,你别怕,他是我的朋友。”
“二毛哪里怕了!”孩子扭扭身体,“云先生,你干吗不告诉李大叔人家的大名!”
李纲诧异,云倦初转头对他微笑:“乡下孩子,来我这里读书,我就给他起了个名,还没过了新鲜劲呢,逢人就炫耀。”
李纲更诧异:“上你这儿……读书?”
“我和挽卿初来乍到时多亏了乡民友善,接受了他们不少关照——挽卿现在那小酒铺就是他们帮忙盖起来的。而我,也不会什么别的,只有腹中几本书可倾囊相授以作报答。”云倦初神色宁定,笑笑的拉过二毛,“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是希望能教他们明个理,识些字就行了。”
“云先生……”二毛憨憨地笑着,孩子并不知面前这温柔浅笑的是怎样一个人,他要教的又是怎样的道理,他只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好像是这小山村里的一道光,他自己,还有村里别的小朋友,不知不觉就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纲不知自己心里是怎生滋味,勉强一笑,问那二毛:“那二毛的大名是什么呢?”
二毛骄傲地大声道:“周平!”
李纲一愣,原以为……随即哑然失笑: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呢?平凡平静,是不光给他起名的人,乃至是天下所希冀的吧?转眸看去,见云倦初神色安宁,正问那孩子:“这么冷的天,今天又没课,你怎跑来了?”
“先生,我知道没课——师娘不是早说了吗,要明年开春才准你再给我们讲课的!”话一出口,二毛忙掩了口,抓抓头,“呵呵,二毛不是有意说先生怕老婆的……”
“二毛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呀?”云倦初忙打断。
二毛识相得没再越描越黑,回道:“我爹今天打了只野兔,我娘让我拿两条兔腿来给先生!”说着便将血糊糊的兔腿往云倦初面前送。
闻到那味,云倦初下意识地皱眉。李纲见状,便替他提溜了过来。云倦初望着他笑了笑:以前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现今竟会不习惯了,是丢脸,还是……幸福呢?
但让当朝宰相手提两条兔腿也实在不象话,幸好女主人及时进了门,见李纲模样,不由莞尔,伸手提过兔腿,放到旁处,又拿雪搓了搓手才又过来,看了桌上的残茶,便道:“茶喝完了?”显然没有再倒的意思。
云倦初拉过她手,她便挣:“凉呢!”他握得更紧:“待会儿就热了。”她觉察到了什么,五指反过来紧紧扣住他的。
大约只有二毛全然不知个中气氛,也学着苏挽卿抓了把雪搓手,然后也奔进来:“云先生,我手也凉呢!”
“臭小子!”苏挽卿给了他一个板栗,一手抓起他小手,“师娘给你暖着,好不好?”
“更凉了!”孩子一声“惨叫”,“还是不要了。”
“不要了?”苏挽卿眯起秀目。
云倦初笑看二人打闹,转脸对李纲道:“挽卿喜欢孩子,见笑了。”
李纲望着他,眸光一暗:“是李某打扰了,这就告辞。”
“走好。”云倦初望向门外的飞雪,浅浅一笑,“门没关。”
李纲的眼睛一亮,忙一揖而去。
在他走的同时,苏挽卿也对二毛道:“二毛,快回去吧,别让你爹娘等急了,师娘今天没工夫和你再聊,改天吧,好不好?”
二毛便也掩门去了。
他自听不到门后随即爆发的咳嗽声。
云倦初一手紧抓着苏挽卿手,一手以袖掩口,已是直不起腰来。
藕色衣裳的女子拢紧那白衣单薄,“倦初,倦初……”唤着唤着,已有亮晶晶的东西在眶里打转,却偏倔强得不肯掉下来。良久,待怀中人终于停止了咳嗽,她才狠狠的抽出手,抹了抹眼睛。
“……挽卿?”云倦初一边抬眼看她,一边将一截袖口塞入自己的掌心。
显然是没抹干净,仍有什么东西在娇颜上闪烁着,盈盈有光,却还不如佳人的眸子亮:“干吗在他面前憋着?干吗不咳给他听?你还有什么好强撑着的?”终于忍不住还是走了过去,抚过他鬓边无意中滑脱的发丝,那眸子里的光已化成了水,“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何苦啊?”
云倦初伸手覆上她放在他鬓上的手,那手暖暖的,教他的手也暖和起来,轻轻地笑:“我不是强撑,你知道我的,在别人面前,我是不习惯……”眸中映出那唯一的绝代风华,“这样的我,只你一人能看,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苏挽卿闻言,终于也笑了,蹲下身,抬眸望他:“你就是说得好听。”说着便抽出手来,边捋着他衣上的皱褶,边道:“这样的你是我一人的,那怎样的你又是别人的?倦初……”故意隔衣拧了他腿一下,见他吃痛的皱眉,她扑哧一笑,掩饰着眸中的不确定,“你这个人……一点都没变——滑不溜丢的,抓都抓不牢。”
从前她爱说他是天上的云,现在倒说得好似地上的泥鳅,云倦初低眉望着妻子,笑得恬淡:“再难抓也逃不过你的五指山——我心里的事从没打算瞒你:这一回,事情怕是不简单呢。”
苏挽卿将头枕在他膝上:“你打算怎办?”
“事到临头,躲是躲不掉了。”他咳嗽了两声,将握住的袖口又往手心里塞了塞,方道,“唯有面对吧。”抚着她的长发,他的眸光渐渐清远,声音也比方才低沉,“挽卿,我想,我们不得不先离开这里一阵子。”
她能想象他幽冷起来的神色,也就不去看他,只轻轻地叹:“一定要吗?”
“一定。”他的眸光很淡也很亮,“而且要越快越好。”
她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他,见他正环顾他们的小屋,瞥到她回转,冷凝的墨瞳中终于有薄光一闪,“这样才能越快回来。”
天下都当云楼公子说话一言九鼎,只有她知道他云倦初话里搀的水分比她卖的酒里的还多!恨恨地想着,她咬着唇,脑子飞转,直到终于念及:说好的,小事她做主,大事他说了算——这回可总算是件大事了吧?也罢,一年了,就让他做回主吧。这才终于咽下了许多劝阻和担忧的言语,对他点点头,“好吧,我收拾下。咱们何时动身?去哪儿?”
“我想李丞相会安排的,这个不必我来操心,等他信就行。”
“那是……京师?还是太行?”水眸闪闪。
云倦初闭了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我,想去京城。”扇睫下掩不住的阴影投落。
苏挽卿不忍再看,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大约是蹲得太久,这猛的一站竟让她有些眩晕,身子一晃,正撞进了他怀里。
“挽卿?”他睁眼,一把接牢她。
她跌坐他膝间,盯着他,忽然笑得开怀。
他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耳根竟有点发烫,“挽卿,怎么啦?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爱闹!”
她双手搂住他脖子,眨着眼,星眸中有什么忽闪忽闪:“我就是爱闹,怎么样?我高兴,行不行啊?”
他终也被她带得微笑起来,连连点头:“行行行。”伸手想回抱,却又想起了藏在掌心的袖口,便改了作势推她,“夫人若是高兴够了,可不可以抽空考虑下今天的生计?”
“啊,忘做饭了!”云夫人惊跳起来,“你等着啊!”说着便往门外的厨房跑。
风进来又出去,带来股冷冽的梅香,云倦初望着门开门关,清浅地笑了起来,心里居然觉得很暖很暖,然而身上却是骗不了人的,这天风太大了,就这样一阵也激得他又一阵低咳。好不容易止住了,他低眉一看,果不其然的袖口上又染了两三点嫣红。苦笑了下,他站起身来,走到面盆旁,将袖口浸到水里,仔细地揉搓着,正在这时,门却又开了——
“倦初?”
他有些心虚地回眸,瞧见去而复返的她。
苏挽卿却完全没看他手上一眼,径直进屋提起二毛送来的兔腿,笑盈盈地问他:“你想吃红烧的还是清炖的?”
“……红烧吧。”他虽口味偏淡,却知这曾性如烈火的女子喜欢着甜、咸、辛辣等等一切浓烈快意的味道。
“好,大事听你的!一条红烧,一条我腌上,咱留着回来吃。”她嬉笑着朝门外走,走到门口才丢下句,“去换一件吧,别着凉。脏的等会儿我来洗——你云大公子有哪次是洗得干净的?”说着,便出去了。
挽卿……他转过眸去,望着水中倒映的自己,慢慢拧干了袖口:我们,一定能回来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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