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爹如此丧气的话,柳芸娘并没有流泪或者一起感到沮丧,反而笑嘻嘻地安慰道:“阿爹您放心好好养病,家里有我和阿娘呢!”
她年岁也不过和苏青鸾相仿,看上去十三四岁,但是更加精瘦,显得十分干练。
照顾卧病的父亲并不是轻松的活计。虽然柳生的上半身还能活动,或多或少都能借力尽量让柳芸娘帮忙翻身的动作轻松一些,但毕竟柳生是个成年男性。
更何况,身为曾经的“练家子”,柳生的体格比寻常人更加健壮,即便是卧床一段时间,体重也比寻常人更加沉重一些,这都让柳芸娘照顾病人的活动更加艰难一些。
“哎……要是芸娘有个兄弟就好了……”席娘子叹了口气。
倒不是他们两口子重男轻女,只是看着瘦小的闺女一人照顾柳生,而席娘子却因外出做生意难得帮忙,她看得又心疼又愧疚。
而柳生的抱怨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向来是最为要强的汉子,只要家人过得更好,再苦再累也能扛。只要想着自己的小家,干什么都有力气。
偏偏老天不开眼,麻绳专挑细处断,整个家里他才是顶梁柱,偏偏发生了事故,两口子在杂耍的时候从高空跌落。
他用身体护住了自家婆娘,席娘子因而幸免受重伤,只有些磕碰,不过三五日便好了。但是柳生却受伤颇重,甚至腰部以下都没有什么感觉了。
席娘子和女儿柳芸娘自然是焦急万分,四处求医。
不过医馆毕竟不是善堂,求医问药是要银钱的。自从他受伤这几个月以来,为了让柳生再度行动自如,母女两人到处求医问药,甚至求神拜佛。
为此家里可谓散尽积蓄,不得不搬进了这个破败的县郊胡同,席娘子还要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而女儿也是整日忙碌于照顾柳生这个病人。
可无论怎样苦怎样累,即便肉眼可见瘦了下来,母女两人在柳生面前也从来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只有柳生自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甚至怨恨自己成为整个家里的拖累。
见丈夫的脸上又浮现出自责的神情,席娘子连忙把话头挑开:“说起来,这几日咱们家炊饼的生意格外好呢!”她笑眯眯地把身上挑的担子放下,指了指里面,“喏,都不到敲收市鼓,都卖出去!”
女儿芸娘见自家母亲这帮说,连忙凑趣问道:“哟,真是老天看眼,今儿个卖了多少钱啊?”
“我把炊饼涨价到三文钱两个,两文钱一个,卖了五百多文,少说净赚也要二三百文呢!”算起来,净利润要比之前翻了一倍还多!
这下子,芸娘打起精神凑上来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哟,那可是真不少呢!”莫说芸娘,就连柳生紧缩的眉头都松散了不少。
“可不是么?”席娘子无不感叹,“之前我还嘀咕,那点灯用的豆油真的可以入口吃么?却想不到,只将炊饼的做法略改了改,反而更加受欢迎了!”
而且席娘子还发现,用新的方法制成的炊饼口感更加紧致扎实,十分有韧性,根本原因是水分更少。
这样甚至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就是,便于储存。
寻常那种面团充分发酵的炊饼,若是夏日间,保存不当,不过三五日便酸腐变质了。但是这种偏硬的炊饼,即便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也能保存半月之久。
“阿娘,是哪个制炊饼的老师傅告诉您的方子么?”芸娘好奇地问。
“哪是什么老师傅啊,”席娘子摇摇头,“那孩子不过和你年纪相当呢,不过却在镇子上小有名气——你们还记得之前那‘卷百财’吧?”
柳生父女两人一听“卷百财”三个字,眼睛便亮了亮。
他们曾经“抢”到过一次,那卷饼的味道实在美味可口,是他们吃过所有卷饼当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
所以当得知“卷百财”暂时停止售卖的时候,周围街坊四邻都有很多扼腕叹息的。别家卷饼许是物美价廉,味道上到底没有真正能媲美“卷百财”的。
席娘子感叹道:“那卷百财,还有我提过那下水汤,都是那小娘子的手艺呢!再看这炊饼的改良方子……那苏家的小娘子的确手艺了得啊!”
柳芸娘感叹:“这小娘子在哪里学得这般手艺?我要是能习得一二,咱们自己开个食肆便好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柳生摇摇头,“但凡有手艺的老师傅,都有些绝活不外传的。若那小娘子真是人家关门弟子,怎好就这样去张口问?何况人家肯把方子整个告诉咱们,那就是把饭碗都给了咱们!”
柳生同席娘子常年走江湖杂耍,自然也算是“手艺人”,因此更加明白很多技艺是“不外传的”。
正因为如此,苏青鸾把炊饼改良的法子丝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们,他们才如此感激并且惊讶——毕竟遇到那等小气的师傅,若是听到弟子把自己得意的手艺泄露出去,轻则要惩罚一顿,重则逐出师门断绝往来都有可能。
“咱们行走江湖,最讲究一个‘义气’,”在女儿的搀扶下,柳生费力地坐起身来,“况且因为这炊饼生意好了,咱们一家都跟着受益,万万不可以忘了人家的恩情。”
苏青鸾此时此刻并不知道,席娘子一家人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要“报恩”,她现在有另外一件事要烦恼。
看着吧嗒吧嗒掉眼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企图“萌混过关”的妹妹苏雪雁,苏青鸾有些无语:“你现在知道哭了?”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嘛……”
“如果你是故意的,现在我就不会心平气和站在这里听你解释,而是直接打你手板了!”苏青鸾甩了甩手中那一本明显被水洇湿过的书本。
虽然那本书现在已经恢复了干燥的状态,可是现在整本书都是处于一种鼓胀皱褶的状态。更要命的是,这本书并非现代那种石墨印刷形成的纸张,而是手抄书。
现在,那手抄书上面的字迹因为被洇湿过,相当一部分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了,甚至某些笔画比较多的字,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了。
“所以,”苏青鸾盯着妹妹哭唧唧的小脸,“我好好放起来的书,你是怎么翻出来还洒上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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