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发入境卡的时候,我被吵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表,晚上6点半。
从上飞机就开始睡,没喝水没吃饭,三个小时过去了,感觉大脑还在宕机。
隔壁坐着对小情侣,正在填入境卡。没几分钟女生放下笔检查了一遍,看了我两眼,试探地问道:“要笔吗?”
“啊……谢谢。”
客套地道谢,就听她接着说:“一上飞机你就在睡觉诶,什么都没吃,我留了一个蛋糕你要吃吗?”
我抬眼,本想拒绝,不知怎么被她的热情击中:“谢谢啊。”
这一来一回,两个陌生人好像突然熟络起来,在航程的尾声开始闲聊。
“你是来出差的吗?”她问。
这时候我才仔细打量她的装扮,腿上放着一顶帽子,衣领别着墨镜,她男朋友脚边有个佳能相机包,标准的游客。
“不是,”我笑笑回答,“我也是来旅游的。”
她诧异直接写在脸上,愣了半晌似乎觉得不妥,找补道:“哈哈,我看你穿着西装,像商务行程。”
“是哈,”自嘲地低头看看,“没来得及换。”
女生更加不解,索性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说:“我做了半个月攻略呢,我们走本州线路,除了东京还去大阪、京都、名古屋,你都准备去哪?”
“我啊……”还真的仔细想了想,“也这么玩吧。”
她僵硬地扯出个笑容,就差把“你真奇怪”写在脑门上。
中间沉默了半分钟,女生闲不住又开口了:“你一个人吗?”
“不是,朋友已经先来了……男朋友。”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感觉终于找到了正题:“为什么不一起来呢?”
“嗯……因为……”
因为半个多月前,听说纪原要去日本看展,我心里就在悄悄计划,又担心不能成行,没有说出来。
只是一边找了旅行社代办签证,一边留意着大家的排班。国庆期间每个人都加班七天,后续分散开调休,是我答应了他们的。
要保证市场部足够的人手,又要错开大型活动的高峰,算下来跟纪原出差重合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
三天就三天。
结果请假报告都已经写好了,被张博宇抢先了一步——我先收到了他的请假单:因家中有事,申请调休。合情合理合规。
张博宇现在顶着主管的位置,原则上我们俩不能同时请假。考虑再三,我把流程先放了放,趁午饭的时候找到张博宇。
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对了,你要调休是吗?”
“嗯,家里有点事,”他抬眼,察觉出我有话要说,补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亲戚结婚,正好也半年没回家了。”
“嗯,婚礼那是要参加。”我沉吟道,低下头去吃饭。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实在不行我就不请了。”
“没有没有。”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答应,张博宇够累的了,何况我是想自己请假,不是一回事:
“请假单我已经签了,回家看看吧。”
去日本的计划就此作罢,只得安慰自己,纪原是去出差,有工作安排,还跟着好几个同事,实在不是个旅游的好机会。
倒是签证很快出来了,护照被我扔在了办公室抽屉里,没再管。
一周前。
我下班顺路去接纪原,突然大雨倾盆。车停在门口等人的功夫,看到了上回见过的女生。
印象中是人事吧,当时纪原刚上班,我碰到过两人一起出来。
她没带伞,抱着胳膊在门前踟蹰,很快看见了我,试探地上来敲了敲窗户。
“您是等纪原吧?他们临时开会。”她说,礼貌得有点别扭。
我未成想她能认出我,还热心提醒,好感顿增。又因为正好赶上这么个情况,我一时接不到人,她又冒雨走不了,于是提出送她。
好在这女生家离得不远,在车里我们聊了几句。
“你是人事吧?纪原说过当初面试你是考官。”我先起了话头。
“咳,考官之一,没有什么决定权的哈哈。”她谦虚回答。
“那也应该感谢你,毕竟成功入职了。”我随口客套,职场上的话翻过来覆过去,感谢总没错的。
但她没就坡下驴,而是半认真半玩笑地说:“真不是感谢我,要是按人事意见,纪原兴许进不来。”
我听完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她。
“我不是说纪原能力不行啊,是他简历太单薄了,当时同岗位竞争有3、4个人,都比他有经验。”女生连忙解释,话虽然接得快,语气却不急不缓。
事先准备好了似的。
我有没有说过,自己在职场最怕人事?
他们的工作离不开人情世故,久而久之个个都是人精。
暂时摸不着头脑,只得顺势回应:“纪原经验是少了些。”
她本来话就没说完,又接下去:“不过程总拍板的嘛,就留下纪原了,所以应该感谢程总。”
“……是这样。”
“现在一看,还是领导有眼光。”她感叹,像一句普通的奉承。
很快到了地方,车停下来。我有点分不清刚才的对话是自然而然,还是她有意为之,犹豫片刻问道:“你们公司安排的下周去日本出差……”
“是啊,纪原有去。”
然后没等我接着问,她说:“程总也去的。”
一天前。
我想了很久,关于上次车里的对话。
期间旁敲侧击地跟纪原聊起,诸如:程立对他挺关照的,再恰巧刷微博、看剧就着基友情深的话题,闲扯几句。
他没有任何反应。程立在公司就是个典型领导形象,最多算注重对年轻人的培养;朋友圈清清楚楚,跟宋青青没什么差别;私底下没有奇奇怪怪的行为,至少在纪原看来……他压根没明白我在好奇什么。
是自己想多了吧。我是不是太有危机感了,当时不还吃了人事女生的醋,就因为下班一起走了段路,现在看来也挺可笑。
当天去送机,我看到他们简直像个小型旅行团,何止三人,足有五六个,外出参观访问似的。程立一视同仁,话不多不少,距离不远不近,还上来跟我聊了几句。
更放下心了。
我在安检口目送他们出关。纪原个子高,远远看过去在人群中仍然显眼,索性就多站了一会儿,看排到他了,才准备走。
就这要转头的功夫,纪原脱了外套放在传送带的收纳篮里,正好把里面衬衫的领子带得竖了起来。
程立下意识地伸手帮他折了下去,抚平。
这个动作自然到,我觉得他自己都没过脑子,就像我每次看到纪原的衣领、领带褶皱,都不自禁上手去整理一样。
余光里,纪原僵住,随后身体本能地往前闪了一下。
我当时就懵了。
8小时前。
我到了公司,匆匆忙忙把后续几天的活动整理出来,每个对接人标注清楚,开始派任务。
张博宇明天才开始休假,看我这急吼吼的样子,担心地过来敲敲隔板:“怎么了?”
“我要请假,有急事。”
他怔怔问:“李副总批了?”
“还没,我还没给他签。”我分心指了指桌面上的请假报告。
“我们都请假,他会批吗?”
我没回答,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
“要不我下次再休吧。”
“不用,你该参加婚礼参加婚礼。”脑子已经开始乱,“我事情交代清楚,少个人没什么的。”
张博宇迟疑了一阵,淡淡开口:“得了吧,你先请假吧,我那也是远房亲戚,参不参加都行。”
“真的不用。”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不批这个假,我就不干了。
说冲动,也算不上。转行这个事想了不是一时半会了,程立的事一样。
结果张博宇就直接奔人事去了,我叫住他,这人回头:“我去把假取消了。”
3小时前。
我从公司直接过来,上了飞机。
困死了,一觉睡到现在,直到空姐发入境卡。
1小时后,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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