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们到此为止（上）

“先生，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吗？”空姐温柔的声音打断郑冽的沉思。

郑冽抬起头，对上空姐微弯着身俯下来的笑脸，面无表情道：“给我一杯矿泉水。”没有坐头等舱，飞机上的其他食物饮料郑冽都不会碰。还好这个航空公司专用一种特定牌子的矿泉水，正好这种矿泉水是郑冽饮惯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郑冽的少爷脾气会发挥到极致，变得很挑剔。

不知情的空姐看着郑冽俊美的酷酷的脸，美丽的双颊浮上一道红晕，动作小心而快速地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他，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郑冽摸到纸条，挑眉看了她一眼，空姐立刻隐秘地给他一枚心喧不已的挑/逗微笑。

郑冽把水杯放在座位前的托盘上，把纸条扔回她的推车上：“谢了，但是你还没有我家里的女佣漂亮……”

他的眼光没有那么差。这是郑冽的潜台词。

空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满脸尴尬的通红。若不是还有其他客人等着她的服务，估计她想落荒而逃。

其实郑冽在鬼扯。郑父郑母死后，为了不触景生情，郑冽压根儿没有回过原来的房子，只让人定期打理。他一般都在酒店或者干儿子们的房子里食饭和过夜，名下的其他房子很少回，所以没有请固定的佣人，只请了钟点工每天清洁一下。

不过他现在心情不好，撞到枪口上的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飞机还有一个小时才降落，喝完矿泉水后郑冽不想睡觉不想看电影不想发呆，穷极无聊之下，他抽出夹在座位旁边的簇新的杂志，拆开包装准备翻看。

但一看到封面他的脸就沉下来了。

因为这本名为《G&M》的杂志封面，赫然是他这时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秦臻！

封面上的秦臻穿着一极合身的纯白色衬衫、黑色横条纹贴身休闲裤，微微侧身，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衬衫上解开了三个扣子，露出蜜色细致的锁骨，黑色的领带松垮垮地挂在胸前，带着颓废的潇洒。

他一手插兜，一手屈起插入凌乱的滴着水的发间，遮去半边眼睛。因为侧着脸小幅度昂起下巴的原因，他遮去半边眼睛的脸陷入阴影中，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另半边脸毫不保留地暴露在镜头下，上挑的丹凤眼半眯着，性感又似乎带了说不出的挑衅凌厉之气，既慑人又撩人，美得动魄惊心。

他的气质矛盾却很奇异地自然流露出融和，令人见之眼前一亮，觉得他远远不只是漂亮这么简单。

郑冽一直知道秦臻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这个尤物还是在他的庇护下从璞玉一点一点蜕变而成的。

他只属于他，不，应该说，他以为他只属于他。

所以当安世维肯定地告诉他秦臻有了其他情人，他完全懵了。

安世维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敢这么说，那么秦臻就一定是这么做了。只是他做得隐蔽，郑冽一无所觉。安世维也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下知道的。

正如秦臻的经纪人陈涵告诉郑冽那样，安世维确实有吩咐过一些人私下刁难秦臻。但那是因为安世维不太信任他的为人才做出的试探，毕竟秦臻能和郑冽在一起是他间接导致的。安世维担心秦臻一有了郑冽做后台就原形毕露，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在帮秦臻。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在，秦臻的星途最好不要太一帆风顺，不要过分引人侧目。

况且，其实安世维让人对秦臻做的事都很有分寸。在戏中被掌掴多几下、淋雨多一阵等等小把戏在娱乐圈司空见惯，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若安世维真的对秦臻存心刁难，秦臻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里爬到S&S一线大明星这个高度。

而就在安世维渐渐认可秦臻的人品和努力，觉得自己把他推给郑冽还是一个英明的决定的时候，他发现秦臻居然背着郑冽养了一个情人！

安世维简直怒不可遏！

他深深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自认为在娱乐圈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玩家中的玩家的安少只有过一次不光彩的看人看走眼的经历，而第二次就是秦臻给他的！还是和第一次极为相似的经历！

安世维的第一个想法是整死他！

可是中间隔着一个郑冽。一想起郑冽安世维就觉得心虚。一个殷兆澜，一个秦臻，经过实践证明他们都是贱人，但偏偏都是他直接或间接地推到郑冽身边的。

因为没有抓住秦臻的把柄，安世维原本只是想偷偷设计秦臻和其他人上/床，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发现酒店的监控录像，然后把录像带给郑冽看，让郑冽和他分手。这样就可以安静低调地达到他的目的。

不料秦臻不知怎地发现了他的意图，把郑冽叫了过来，抓个正着。安世维顿时百口莫辩。

铁哥们开了个有点过分的玩笑总比自己包/养的女表子私下养情人要好听一点吧？

安世维只能闭嘴，心里却厌恶透了秦臻，决定先放开手对付他。

但那时秦臻已经不再是娱乐圈中随手可以捏死的蚁蝼。他有人脉有人气有钱，还有郑冽护着。虽然秦臻暗地里向安世维表态会和郑冽分手，但安世维根本不信任他，果不其然闹了分手郑冽反而更护着他。

为了他，郑冽甚至和他决裂。

安世维原本只是气秦臻，后来连郑冽也一并恼上了，闹了个老死不相往来，直到在萧燊家里和郑冽谈开，他才终于肯说出事情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对郑冽的打击不是一般大。

从萧燊家回来郑冽整个人都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对于感情的事，经历过殷兆澜这一段，郑冽已经变得吝啬了很多。若不是察觉到秦臻喜欢他甚至爱他，他怎么可能一养他就养了好几年，还对他的事业大力支持？

秦臻的工作很忙，还要经常飞来飞去，有时一个月都和郑冽见不到一面，虽然郑冽不只他一个情人，但只要秦臻有空闲，郑冽基本就和他在一起，有时兴之所至，他还会飞过去陪秦臻过一两日，搞点小浪漫哄他开心。郑冽自问是个好情人。

一开始或者只是合约的关系，但到后来，明明大家都做得比合约多得多。

郑冽不知道秦臻还有什么不满意？

如果真的想分手，直接说出原因就是，何必用安世维的刁难做借口让他误会？还搞地下情人这一套！难道他堂堂郑少还没有这个放手的雅量吗？

——好吧，即使以前的郑少没有这个雅量，现在的郑少也会有……

因为他不想死。

郑冽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梦里的他要挨那一记冷枪了。心已经不在他身上的人他还拼命强留，怨不得他们想他死……

飞机降落后，郑冽直接打车到片场。

这次秦臻的新戏在雁城古镇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拍摄，据说是一部民国题材的艺术片，导演是长期在国外待的名导演，片名叫《戏子》。秦臻是男一号，在戏里饰演旦角陈珉，扮相清艳妖媚，风华绝代，雌雄莫辩，唱得一口软糯的戏曲，和宴城中的各大军阀有着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但实际上，他却是革命党在宴城的密探头子，统领城里的所有革命党密探，为人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他的存在引起军阀头子们的紧张，于是他们请来一个人，为他们查出到底谁是革命党的密探头子……

与秦臻演对手戏的是另一个知名影星。不过郑冽并不关注他。他关注的是戏里的一个男二号，饰演陈珉弟弟的陈清的演员——凌瑞安。这个刚满十八岁的清秀少年原本只是S&S的一个三线小明星。但近一年里不知撞了什么运，时不时接到不错的剧本。现在更是获得了《戏子》男二号的角色，可谓是天下掉下馅饼刚好砸中了他。

在戏里，凌瑞安饰演的陈清天真烂漫，是陈珉最宝贝的弟弟，宴城密探头子唯一的软肋。陈珉竭尽所能保护陈清，最终还为了救陈清而死。戏里还暗示了陈珉对陈清有着一种扭曲的不伦的感情。

陈珉中枪快要死去的时候，他让已经叛变军阀的对手带他离开，嘱咐他不要告诉陈清哥哥已死去，而是告诉他，哥哥已经在战友的掩护下安全离开宴城，到国外避风头，归期未定。

“我已污秽……愿他洁白如初……”

这是陈珉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得到对手哽咽着许诺会办到后，他含笑而逝……

之前郑冽拿到《戏子》的剧本，很认真地翻看过一下。

他坐在车里，看着手上安世维给他的凌瑞安的照片。秦臻把他的情人护得极好，尤其是被安世维发现后，更是密不透风，即使以安世维的能耐，也只是模糊挑出几个可能的人选。郑冽却直觉是这个叫凌瑞安的。

他有一张单纯活泼的脸。

郑冽不期然想起戏里最后陈珉说的那句话。

我已污秽……愿他洁白如初……

所以秦臻，你也是这样看待我和你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