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锋半侧过头,瞧向窗外。
那倩影一招一式,拳法练得有板有眼,身影倒映在窗杦明纸上,又被蜡烛拉得悠长。
恍惚之间,让李藏锋生出些许错觉--似乎那身影不是从外面投射而入,而是自内心散发而出。
“殿下?”李藏锋恍惚的功夫,朱雀挑眉好奇打量着他。
李藏锋以拳抵唇,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京城都是跟随我多年之人,就算是要查也只能我亲自查。”
瞧出李藏锋这话不过是为了掩饰心迹,朱雀眉心皱得更紧,侧首顺着李藏锋方才的视线看了出去。
半晌,朱雀意有所指,低声道:“这位沈小姐在京城的名声可不大好。”
朱雀的余光轻扫,落在李藏锋身上。
他执笔的右手忽然顿住,笔尖轻微颤抖两下。
朱雀接着道:“侯爷新丧,她就从继母处拿了沈家的对牌钥匙,还以腿疾为由软禁继母。殿下,这样的女子可并非善类。”
啪--
李藏锋手腕一翻,笔顿时磕在桌上,一团墨汁在纸上晕开。
他面无波澜,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手指在手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动。
虽然李藏锋面无怒色,可朱雀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心中最是清楚:越是沉默不言的李藏锋越是可怕。
朱雀后撤几步,垂下眼皮:“是属下失言。”
李藏锋眉心微蹙,眼底一片冰凉。
许久,他才不紧不慢,缓缓开口:“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
李藏锋分明语调平和,可周身气场却瞬间森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雀埋着头不敢与其对视,连连颔首:“是,属下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朱雀站得双腿发麻,浑身打颤之际,李藏锋终于重新捉笔,冷声吩咐:“你去吧。”
朱雀如释重负,抱拳回礼,转身从来时的窗户翻身而出,不多时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袍角闪出长廊之际,春和正匆匆忙忙往院里来。
春和余光看到一抹袍角闪过,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摇摇头,加快速度。
“小姐。”她人都还没有走进院内,声音倒是率先传进来。
春和和沈浮光拉开一臂的距离,低声汇报:“少爷越发忘形了。”
沈浮光身形不停,随意询问:“怎么了?”
“这几日京城情形如此紧张,少爷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是日日早出晚归,每天回来的时候都一身酒气。”
沈浮光哦了两声:“不过是喝喝酒而已,随他去。”
“小姐。”春和声音提高些许,“若只是喝酒也就算了,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瞧到少爷身边的小厮正拿着银票给人。”
“奴婢好奇凑上前看了看,竟然是给赌坊的人。”
闻言,沈浮光终于顿住脚步,侧首瞧向春和。
后者轻挑眉角,满面严肃,连连点头,以示自己没有说谎。
沈浮光随手拿起鸢儿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拭脸上的汗珠,一边往春和身边靠近:“你确定?”
“当然。奴婢听得清清楚楚,说是少爷赌输了银子,特意吩咐小厮回来拿。”
沈浮光秀眉微锁,在院内来回踱步。
春和跟在她身旁:“小姐,自从先皇后水陆道场结束之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沈府。他这样毫无顾忌地赌钱,早晚会牵连沈府。”
说着,春和意味深长地往李藏锋的屋子瞧了两眼,声音更低:“若是惹出什么大麻烦,那咱们府里的事情可就都藏不住了。”
沈浮光双手背在身后,耷拉脑袋,漠然不语,只不住点头。
春和与鸢儿两人并肩而立,视线随着沈浮光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眼看着沈浮光只顾着踱步却不回话,春和刚要催促,沈浮光赫然停住脚步。
她眉眼弯动,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瞧向春和:“可知道沈青松去的是哪家赌场?”
春和怔愣:“奴婢听那小厮说好像是城中翠喜楼后的赌坊。”
沈浮光笑意更浓,将帕子扔给春和:“你在府里待着,鸢儿同我出去一趟。”
她转身刚走几步,又犹豫片刻,径直走回自己屋中。
沈浮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男装。
她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上些许,加上一直练武,身材挺拔。
这一身男装上身,束个高发髻,手中折扇轻晃,俨然就是一位纤纤公子。
春和看得呆了,半张着嘴,满脸错愕:“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折扇在沈浮光掌心里轻拍,她低声嘟囔:“去赌坊瞧瞧我沈家少爷赌得可尽兴。”
沈浮光对鸢儿打了个眼色,带着她快步离开。
这一切都被屋内之人尽收眼底。
翠喜楼后的赌坊?
那可是张万才的地盘!
他盘查京城奸细,也与张万才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多时,屋中蜡烛也灭了。
李藏锋一身黑衣,自沈府后门离开。
*
翠喜楼本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之一,素日里到了夜间最是热闹。
可最近京城人心惶惶,翠喜楼的生意也格外冷清。
沈浮光和鸢儿绕过翠喜楼,刚入楼后小巷,本还在该如何找到赌坊,就听小巷尽头传来一阵骰子摇动的声音。
看来,京城之事对赌坊影响不大,还是一如往常。
两人在门**了二两入场银,在一小厮的带领下,入了赌坊。
赌坊共分为上下两层。
二层都是一些小包间,不对外开放,多半是用来招呼贵客。
楼梯两侧站着不少魁梧的彪形大汉。
每进来一位客人,他们都紧盯不放,时刻提防着是来闹事的。
带领二人的小厮侧过身,对沈浮光和鸢儿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两位,这就是我们赌坊。”
沈浮光顺势望去。
赌坊一层支了七八张桌子,每一张桌子旁都站满了人,盯着桌面,高声呼喊着大大小小之类的话语。
打眼望去,这赌坊里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
很快沈浮光便发现,靠外面的几张桌子旁边站着的都是些衣着寒酸之人,瞧着都是寻常老百姓。
靠里面的几张桌子旁围绕着的各个都衣着华贵,一看就非富即贵。
其中一张桌子比起其他桌子格外安静。
沈浮光探首望去,只见沈青松,神色紧张,满头大汗,正坐在长桌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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