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连下了几天雨,天气凉爽了很多。因为下雨,沫儿和文清不用去采花,可以一直睡到日照三竿。
今天一大早,婉娘就叫了沫儿和文清起来,说北市有胡人新运来一批香料,要带他们一起去看看。文清和沫儿换了新衣服——婉娘没有食言,上次迎蝶粉事件之后给他俩每人做了一套新衣服,喜滋滋地同婉娘去了。
洛阳城极大,沫儿在城里乞讨时多在南市附近混,还没来得及混熟北市就进了闻香榭,只听说北市比南市还要繁华,早就巴不得去看看热闹了。因此一路上东张西望,指手画脚,一刻也不肯停下。
大唐国民富庶,盛世太平,除了国家层面上的政治交往,民间的商贸往来就更加频繁。北市紧邻洛水,官道货运和码头船运都十分方便,远道而来的蕃客胡商都喜欢在此交易,卖了香料、骏马、皮毛等货物,再买茶叶、瓷器、绸缎布匹等回国,也有一些胡人在此安家。时间久了,这里就成了胡人云集的地方,附近有各种西域波斯风情的庙祠宇观、酒肆食坊,还有一排排胡人的商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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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人很多,马车走得很慢,沫儿索性跳下车,自己随意看。路边一间胡人开的商铺,里面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兽头兽角,胡人鹰鼻深目,嘴上留着卷胡,下巴的胡子精心地编了三条小辫,正拿着一种乐器陶醉地吹。旁边一家是卖各种皮毛的,一个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的胡人骑着一头骆驼站在店门口,和店老板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沫儿正应接不暇,一回头,身后站着一个黑人,肤黑如碳,偏偏穿件雪白的长袍,沫儿吓了一跳,以为又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仔细盯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是个人。那人见沫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便朝沫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婉娘在车上笑道:“傻小子,别看了,你这样看人,可有失我们天朝的礼仪。”
沫儿哪听得进去,看到前面围了好多人,便叫文清:“我去前面看有什么好玩儿的!”
一头扎进人丛,原来竟然是玩杂耍的。一个棕红的矮子胡人,手里拿着四个棒槌,一边接一边抛,四个棒槌像花儿一样在空中飞舞,却谁也不碰到谁,也不会掉在地上,赢得围观者的阵阵喝彩。旁边一个枯瘦的老者,头上围着用整匹布做的头巾,拿了一个葫芦做成的乐器咿咿呀呀地吹,最奇的是,旁边竟然有一条蛇,竖起身子离地两尺多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沫儿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正看得入神,后面一个人突然撞来,沫儿一跤摔向那个抛棒槌的胡人,空中的棒槌乒乒乓乓掉下来,砸在沫儿身上。撞他的那个人也扑倒在地上,嘴里呜啊呜啊地叫,头发凌乱,一身白袍脏得分不清纹理。
沫儿也顾不得自己疼了,伸手去拉他。
那人捡起地上黑乎乎的果核丢进嘴里,傻呵呵地笑,大声吧嗒嘴巴。
从人群中挤进来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架起那人,口称:“二公子让我们好找!快回去吧,夫人都急死了!”
那人挥舞着双手,大叫:“我成仙了!我成仙了!”
沫儿没心看景致了,闷闷地回到车上。
文清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沫儿道:“挺好看的……我刚才见到元二公子了。”
“哦?”婉娘问,“他怎么样?”
沫儿垂下眼睛,“他疯了。”
婉娘叹了一口气,“对一件事情过于执著,有时未必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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