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珠被何皇后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话弄得有点晕,待回想过来她的意思,又有些莫名的感动。
何皇后开始先是告诫她待秦绯等这几人不能太过分,别妄想聂玄身边就只剩她一个。紧跟着却又教她这几人分别该怎么对待,提醒她要注意金秀,希望她能管得住后宅,稳得住太子妃之位。无论是作为皇后还是聂玄的母亲,都可说是费尽了心思。
何皇后和她说了会儿话,才带她去给老太后请了个安,老太后久不见外人,见了孙媳妇倒也高兴,虽没怎么和她说话,却也赏赐了不少贵重的东西。
待两人回到栖凤宫,何皇后一眼就瞧见了聂玄身边的大太监江清源,不由对蒋明珠一笑,心情颇好地玩笑道:“娶了媳妇忘了娘,当真是说的不错。平常也没见他往我这儿来得这么勤快,今儿你一到,后脚就赶过来了。怕我吃了你不成?”
因为方才的事,蒋明珠对她已生出了不少亲近之意,笑着上前扶着她:“母后快别冤枉了殿下,是殿下要我带着她们过来给母后请安的,想来是怕我们不懂事,惹母后生气,所以过来盯着点。”
何皇后也不戳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与她一道进了屋里。
没料到的是屋里竟不止聂玄在,连聂至也在。再一问下人,才知道聂柔也到了,正和秦绯她们几个去小花园里闲逛,所以才不在屋中。
聂玄和聂至两人见了何皇后便一道上前请安。
何皇后心里虽疑惑他们怎么一道过来了,面上却显得十分高兴,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平日里你们都忙得不行,要见一个都不容易,今儿怎么一道过来了?”
聂玄笑着应道:“母后这话真是折煞我们,显得我们不孝极了。”
何皇后自然不把这话当真,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见聂柔带着人回来了,才笑道:“好了,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不过我今儿还真没准备你们几个来蹭饭,只备了柔儿的,这可怎么好?”
聂至是半路碰上了,不好当做没看到,所以跟着过来请个安,原本也没有留在这里用饭的打算,聂玄则是过来接人的,听何皇后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今儿找了聂柔过来是有话要说的,自然也不多留,两人都顺势问安告退了。
蒋明珠与聂玄同坐一辆车,她对聂玄已是十分了解了,方才在栖凤宫就觉得他有些怪怪的,这会儿到了车上,两下无人,果然见他神色十分疲惫。忙小心地坐到他身边,轻声道:“殿下,怎么了?”
聂玄冲她笑笑,伸手让她握住:“河间这一带前年夏天发了洪灾,朝廷免了两年赋税,这才刚缓过劲来,今年又决堤了,朝上意见不一,有说筑堤的,有说引河道改流的,有说干脆把人疏散了,放弃沿河一带,一了百了的。总之是各执己见地吵了一早上,真是一刻都没消停。要不是父皇发了火又咳了血,只怕这会儿还在吵呢。”
这些朝廷上的事蒋明珠不清楚,虽想为他分忧,却不敢胡乱开口,怕说错了影响到他。
聂玄其实也就是随便说给她听听,说完便罢了。闭着眼睛稍微歇了会儿,又问她今日见何皇后的情形。
蒋明珠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一一和他说了,聂玄听了也一点头:“嗯,母后待你到底还是亲近的,才和你说这个话。对了,方才遇着大哥,他说下个月是他正妃二十岁的生辰,请你和秦绯过府去听戏吃饭,热闹热闹。”
“啊?”蒋明珠一愣:“大皇子的妃子?”
聂玄点了点头,准备给她说说聂至府里头这几个妃子的来历。蒋明珠却连忙拦住了:“停停停,殿下别说了,歇会儿吧,回头我问庄嬷嬷就好了。母后给的人,要是我什么事都不问她,她只怕还不高兴呢。”
聂玄笑眯眯地揽过她,索性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道:“嗯,有娘子心疼的感觉真是不错的。”
蒋明珠面上一红,原想推开他,但看他竟真的闭上了眼,到底是不忍心,反而坐直了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 * *
因为聂至的“邀请”,蒋明珠找庄嬷嬷好生做了一番功课。才知道这个庄嬷嬷确实有些能耐,绝不是个摆设。不仅和她说了聂至家中正妃、侧妃、庶妃和妾室的来由,还把大皇子府哪些人受宠,谁和谁关系比较密切都一一解说了一番。
蒋明珠不由也对她刮目相看,看来何皇后身边确实能人不少。她有些好奇,想起沈策和白琦菲的事,又问了庄嬷嬷有没有听到关于白家和沈家儿女亲事的消息。
庄嬷嬷想了想,她对蒋明珠的来往人脉也有所了解,知道白琦菲与她是好友,便如实道:“没听说,应当没有什么变故吧。”
蒋明珠稍稍放了点心,准备过两天请沈瑶到家里坐坐,谁料她刚备好了给大皇子妃的贺礼,还没腾出手来,宋薇就让夜雪给她传了消息,说白琦菲和沈策的好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的八月十五,过两天宋薇就要上门去为她送礼添妆。
得了这个消息,蒋明珠才真正松了口气,自是欢喜十分,特地从府里挑了些两套大气又别致的首饰,打算和宋薇一道过去。
聂玄看她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简直比自己成亲还挂心,也有些无奈,一边跟着她起了身换上朝服,一边道:“唉,你这想法可不好……”
蒋明珠听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还没明白过来,一边帮他正了正腰带,一边笑道:“什么想法不好?”
聂玄挥手让下人出去,扶住了她的腰,正经道:“我说白家和沈策的事呢,你觉得沈策和你那大姐的事是你间接造成的,就总觉得白琦菲……是叫这名字吧?”
蒋明珠点了点头,聂玄才接着说道:“嗯,你总觉得她跟沈策要是过得不好你也有一点责任,所以对这件事特别上心。对吧?”
蒋明珠被他说穿了心思,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聂玄看她低着头,只瞧见乌发如云,心里也是一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还真就是个死心眼的小丫头,你得知道……他们的日子能不能过好,那是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性子和为人处事的方式决定的,就算没有蒋明瑾也会有别人,而现在,你那位大姐在沈家是人人都不待见的,听说沈策也答应了白家不再纳妾,说不定对他们俩反而是坏事变好事呢。”
这些事蒋明珠又何尝不知,只是想起白琦菲的温婉和体贴,总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只得讪讪地朝聂玄笑了笑:“殿下说的我也知道,可心里……”
聂玄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想白言和他夫人,沈凌和蒋敏都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不至于会闹出什么事来,也不勉强她,纵容道:“得了,你想管这个闲事就管着吧,别自己为难自己了。”
蒋明珠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聂玄揉了揉她的长发,就先去上朝了。蒋明珠收拾了一番,又派人去接了宋薇,两人便一道去了白府。
她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见着白琦菲了,以前两人见面的时候,还都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如今她已成了太子妃,而白琦菲也马上要出嫁了。蒋明珠有些感慨,和宋薇一起送上了贺礼,便和她欢欢喜喜地说着话:“白姐姐可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白琦菲带她到自己闺房,听她这么说不由飞红了脸,嗔道:“都做了太子妃了,怎么还爱拿人取笑呀。”
蒋明珠弯眉一笑:“先前总没机会见着,想着白姐姐在家多半忙着呢,也不好来打扰。等你嫁到沈家,可一定要和小瑶常去我那儿走动啊。”
白琦菲在家中是独女,与她和沈瑶也投缘,闻言自然没有不愿,应道:“只怕你那儿事情多,我们去怕耽误你的事呢。”
这屋里就她们两人,蒋明珠也不避讳,摇头笑道:“我哪儿来什么事啊,太子府听着吓人,其实没多少事,母后又在宫中,不必日日去立规矩,不见得比在蒋家的时候忙。”
聂玄和聂柔御下有方,一应店铺田庄交到她手里的时候都是账目分明的,各处的主管也都得用,她只需要安安稳稳等着收钱就行了。而家里经过梁盈盈那么一闹,这些天也都各自安分了。既不必像别人家新妇那样日日去婆婆跟前立规矩,聂玄待她又是温柔体贴,她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白琦菲只看她容光焕发,眉眼含笑的样子,就知道她确实过得很好,也为她高兴,欢喜道:“既这样,那我就大着胆子上门去打扰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扰了你和太子的清静。”
蒋明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其实娘和我今儿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上你这儿来,我大姐的事儿,是在是觉得对不住你。”
“这……你大姐是你大姐,你是你,”白琦菲温柔道:“你家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定不是你和伯母的意思,你们又何必这样想呢?只要你不觉得是我高攀了,咱们便还是姐妹。”
蒋明珠心头一热,连连点头。她知道今日给白琦菲添妆,有不少夫人要过来,便有心为她撑面子,两人说了会儿话,又一道携手回了大厅。
蒋明珠这个新晋的太子妃最近可说是炙手可热,一众前来送贺礼的夫人见了她便纷纷上前行礼,见她和白琦菲关系密切,有的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这贺礼送得太轻了些。
只是蒋明珠还和宋薇约了今日让太医去蒋家给裴氏诊脉,在白府坐了半天,便得起身告辞了。
白夫人和白琦菲一道把两人送到门口,蒋明珠又拉着白琦菲的手,悄声道:“我大姐不是多好相与的人,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不必顾忌什么,也只管和我说。”
白琦菲知道蒋明珠这是告诉她,若是蒋明瑾做出什么事来,不必因为她这层关系束手束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和沈瑶走得近,蒋家三姐妹如何外室女变成长女,嫡女变成次女那些事她是知道一些的,闻言便对蒋明珠笑笑,温和道:“我知道了。”
蒋明珠这才放心地告辞,和宋薇一道回了蒋府。
太医院听说是太子妃这边要人,派来的是有“小仲景”之称的阮斛,他给裴氏诊了脉却也是大皱其眉,颇为无奈。
蒋明珠只看他的神色也知道情况不好,便想让他到外头去说,裴氏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可说是心知肚明了,见状却是笑了笑:“谢谢大嫂、太子妃为我费心,我这身子的情况我自己也知道,这位大人不必顾忌,就明说了吧。”
太医便看向蒋明珠,蒋明珠心道你的神情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不妙了,这会儿说不说还有什么区别。只得点头示意他说。
“这位夫人是长期虚亏,损耗了根本,这就好比茶壶本身漏水了,再好的茶水灌进去也留不住。所以进补也是无济于事……正如这位夫人所说,药医不死病,我也别无他法。”
平日里那些大夫讲话总是云山雾罩的,叫人听不懂,乍一遇到这一位,蒋明珠简直有点愣了。因为他说得实在太直白、太通俗了,还生怕你不了解,给你举了个生动的例子。但在病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着实有点太过伤人了。蒋明珠对裴氏有点抱歉,连忙回头暗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再说了:“阮太医辛苦了,到外边喝杯茶吧。”
裴氏倒是并不见惊讶悲愤,客气地谢过了她和太医,让她不必挂心,早些回去。
蒋明珠回到府里还是觉得郁郁的,待聂玄回来忍不住埋怨道:“殿下这都给我请的什么太医啊。”
聂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请的谁啊?怎么惹着你了?”
“是位姓阮的太医,”蒋明珠无奈道:“这位太医医术好不好倒还在其次,可是当着婶婶的面儿就死啊活的……不是说宫里太医都是有十分说七分么,他这也太实诚了些。”
聂玄想了下,朗声笑道:“是阮斛吧?他医术很不错,而且是千金科的圣手,你还别嫌他,等以后你有了身孕,我打算让他专门过来照顾你的。他是有点一根筋,但也胜在有一说一,不像有些老太医,畏手畏脚的,话不敢说,重药也不敢用。”
蒋明珠没想到他已为自己考虑了这么远,这么多,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有点出神。聂玄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类似“喜欢”、“爱”之类的,可他的感情都铺在了平日里点点滴滴的生活里。
聂玄不知她在想什么,朝她笑笑,拿过她手里的书:“最近总看你手不释卷的,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蒋明珠一时走神,手里的书就被他抽了去,聂玄翻到封面一看就笑了:“本朝的历史你还用看么,问我就好了。”
蒋明珠哭笑不得:“殿下那么忙,再说,我也不是当做传奇小说来看的。”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蒋明珠稍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低声道:“殿下说到朝上的事,我都不明白,就想多了解一些……”
她说了一半,就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见聂玄有点惊讶,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想干涉殿下的决定,只是、只是不希望殿下和我说话像是在对牛弹琴……殿下为之忧心的事,为之骄傲的成就,我都不能理解……那样的话,殿下心里、殿下心里又怎么能欢喜……”
她最终还是没能把话全部说完,因为聂玄紧紧地抱住了她,温热的气息覆了过来,吻住了她。
聂玄心里是有点震惊的,他对蒋明珠固然是倾心喜爱、想要呵护疼宠的,但潜意识里只把她当做小娇妻,教她处理这应对那,也只是希望她过得顺心,过得高兴。可蒋明珠却总是能给他惊喜,她放弃自己当初的“一生只一人”的愿望,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还想走得更近一些。她还试图把自己变得强大,好长成与聂玄并肩的树,能与他互相扶持,互相依偎。
这个吻不似平日里那般的脉脉温情,反而如疾风骤雨一般,蒋明珠有些措手不及地想往后退。聂玄温暖的手掌却扶在了她颈后,不容反抗地加深了这个吻,甚至含着她的唇轻轻咬了咬。他觉得心里有无限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只想透过这个吻传递给她。
蒋明珠气息一乱,身子便软了下来,待一吻毕了,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抬了头,迷蒙地看着他。
聂玄的气息也有些急促,平复了一阵,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在她变得粉润的唇上轻轻划过,紧紧抱着她,声音低沉:“傻姑娘……若是有看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回头我跟皇姐说,你平日无事可以多去跟她聊聊。”
蒋明珠愣愣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这是认可了自己的行为,还给她找了聂柔这个“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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