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这头对江凛的气还未消散,乍一听黎清浅这话,还有些脑子发懵。
自己原本只是想搓一搓黎清浅的锐气,让她下不来台。
可没想到现在下不来台的,是自己。
只听黎清浅冷哼一声,对云衣说道:“之前几次我邀约沈世子都是你去传信的,你认路,如今我还让你去。告诉沈世子,我家嫡母认为他那桩婚事不及如今的江凛,顺便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他。”
她又转头对柳氏冷冷笑着,“若是如今沈世子连江公子都不如了,我看这门婚事也就作罢得了。”
“岂有此理!”这次是黎正康先一步说道,“你与沈世子的婚事乃是你生母与镇国公夫人亲自定下的,岂有你自行退婚的道理?”
黎清浅不慌不忙地看向他,幽幽道:“对啊,既是我生母与镇国公夫人亲自定下的,那为何之前我这桩婚事却摇摇欲坠?”
黎正康愣在原地。
他心里也清楚,从前的黎清浅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礼物,一个为他在官场上开拓权利的、最华美的礼物。
如若按照他当年纵容黎清浅被送走的时候的心思,应该是黎舒月嫁去镇国公府,黎清浅则是嫁去皇家。
再加上两个儿子都是争气的,即便扶持七皇子做傀儡皇帝也是行的。
到那时,两个儿子成为新帝的心腹,以黎清浅的样貌不至于让皇帝厌弃她。
至于镇国公府那门婚事,也只不过是前期需要笼络而已,一旦黎家权倾朝野,黎正康就不会再在意这个亲家了。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当时除夕宫宴之后,自己被圣上传唤过去。
一则是为了北原之事;
二则,他从圣上口中得知,沈长昀为了迎娶黎清浅,不仅求了赐婚圣旨做后手,还向圣上与娘娘求了各路奇珍异宝充入给黎清浅的聘礼之中。
眼瞧着沈世子对黎清浅是来真的,而此刻的镇国公仍旧是当朝宠臣,自己不好得罪,所以明面上他会做出一副为女儿高兴的慈父模样。
但心里头仍旧是把黎清浅当作一份礼物,只不过收礼对象从好拿捏的七皇子变成了沈长昀。
原本想着黎舒月能代替黎清浅嫁给七皇子,可不曾想,她在去接黎清浅的时候就发生了跳江救人的事,还在京中被大肆宣扬。
黎正康是十分圆滑的人,懂得及时止损。
眼瞧着自己的宏图大业夭折,索性转换阵营,即便自己当不成未来国丈,也要先保住现有的权利与地位。
于是他选择了太子。
而太子手里最得力的人是谁,其他人不知,但他这种混迹官场的人却心知肚明——镇国公府。
所以眼下无论如何,黎清浅都是他认为与镇国公府建立关系的枢纽,这桩婚事要是黄了,自己可就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氏与黎舒月心中也清楚,黎清浅此刻是在说前些年,她们母女俩意图抢走她婚事的事。
可黎舒月心中不屑,别人不知,她还不知吗?那沈长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大婚之初就纵马闹街,还被圣上叱责的玩意谁要稀罕?也就黎清浅这个脑子不好使的才会把她当个宝。
见三人都默不作声,黎清浅的唇角蓦然绽开一抹冷笑:“不过我也不愿把人往坏处想,我相信柳氏母亲对我是慈爱的。那就烦请母亲告知我,嫁给沈世子究竟有哪处是不好的?我给记下来,免得日后成了夫妻却心生怨怼。”
柳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话,黎正康似乎也并不打算帮她说什么。
只见黎清浅面色冷峻地上前了几步,她周身的气场让柳氏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很是奇怪,明明黎清浅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丫头,怎么自己在她面前却完全立不住脚跟,这叫什么事?
黎清浅一挑眉,嘴边的笑意不减反增,只是眼眸之中噙满了疏离与凉薄。
“您这是说不出啊,还是不愿意告知阿浅呢?”
柳氏看了眼一旁的黎正康,眼瞧着对方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于是尴尬地笑道:“阿浅莫怪,那是母亲一时气话,母亲给你赔不是。”
“您是该赔不是,可对象却并不是我,”黎清浅轻笑着摇头,“我知道我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会待我如同黎舒月一般。可如若因为沈世子是未来的夫婿,你一时恼怒就将矛头转到他身上,就算他能忍,我也不会忍下这口气。”
在黎清浅眼里,动她本人,只要不是害她去死或是丢了清白,她根本懒得计较;但如若动了她在意的人,那么无论多么芝麻大点的小事,她都会拼个你死我活。
柳氏心中极度不甘,自己不过是随口说了个小辈一句,黎清浅竟敢梗着脖子与自己叫板?
“我是说了沈世子的不是,但他即将成为你的夫婿,也就是我的小辈。岳母说了句小辈的不是又能如何呢?你别忘了,我大巍崇尚孝道!”
黎清浅扬唇一笑,“大巍的确崇尚孝道,但您可别忘了,谁才是大巍的主人。归根结底,无论我与他成未成婚,他都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我方才才提醒了江公子别妄攀皇亲,怎的一转身,您也视皇权于无物了吗?”
柳氏的眼神躲闪,有些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黎清浅眼中的寒意更甚:“若是陛下天威遭到挑衅,您也要与他论一论孝道吗?”
柳氏的眼睛猛然瞪大,看着她。
让圣上跟自己论孝道,这黎清浅怕不是疯了?
“胡闹!天子之威,岂是你挑衅嫡母的箭靶?”黎正康握拳斥怒。
黎舒月也忍不了了,一手指着黎清浅骂道:“如此胆大妄为、不敬嫡母,黎清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我没胡闹,”黎清浅淡淡地瞥了眼黎正康,然后转头看向黎舒月,“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她把自己的女儿教导得竟敢当众指着长姐鼻子骂,还不止一次。家中有这样的嫡母,我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黎舒月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黎正康原本还想训她两句,但现在自己仍旧等着她嫁去镇国公府,左右不过十几日的光景了,想了想,便作罢。
“行了,大早上的就闹闹哄哄。”说着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父亲且慢,女儿还有一事要禀,”黎清浅朝他低了低头,“江凛如今还算做外男,却堂而皇之地进到了主母院内,此事乃是女儿管家不当之错。既是错处,理当受罚。”
黎正康这才想起来这个细节,方才怒火攻心,又一心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完,自己还要去忙北原的事,倒是把这给忽略了。
只是他有些疑惑,既然自己与柳氏都没在意这个细节,黎清浅大可以就这么糊弄过去,怎么忽然提起此事?
与黎正康同样不解的还有柳氏,这段时间她瞧过了,府中下人大换血,她之前用惯了的那些人全被返送回乡,身边一个得力之人都没有。
差人做事也是需要银子的,自己现在手头紧巴巴,干脆就先让这管家权留在黎清浅手里。
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嫁,到时候自己再找个理由把管家权塞到老太太手里,等自己的舒月一步登天了,到时候黎正康还得求着自己重新管家。
这忽然又提起这件事,虽说黎清浅面上带着恭顺的神情,但她总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妙。
在三人看不见的角度,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危险意味。
这事本就是自己故意而为之,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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