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尽千帆唯他是(1)
夏雨来到陈明的主治医生的医务室,询问有关陈明的病情。
“你好!想问一下陈明的病情怎样了?”
医生抬头看了看夏雨,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对夏雨说:“这位,就是陈妈妈,情况比较复杂,你问她吧。”
夏雨点点头,陈妈妈就心事重重地带着夏雨来到医院外面院落里的一个鱼池边。两人在一条石凳子上坐下。因为听说了夏雨也是义务为陈明捐献骨髓的一个,所以陈妈妈对夏雨也感到格外的亲切。
“我的骨髓已经试过了,与小明的不符。”
夏雨点点头:母亲一定会拼尽全力救儿子的,但不一定救得了。
“陈明还有别的亲人吗?比如父亲和兄弟姐妹什么的。”
“其实,小明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姐。”陈妈妈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
“哦,那赶快找她来啊。”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小明也不同意我去找他们,甚至于不让我们上电视做节目捐款。至于他还有一个姐姐和爸爸的事,他不知道,我也没和他说起过。依他那倔强的个性,说了怕也是不会同意的。”
夏雨更吃惊了:“为什么呢?”
“因为,他认为……麻烦别人不好。而且我也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夏雨的眉毛一挑,不客气地批驳道,“有一句话我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能够说得出的委屈就不叫委屈。现在,有一条路也许也是唯一能够救你儿子的路,如果连你这个母亲也放弃了,我们这些外人还有必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陈妈妈心头震撼了,半天无语。是啊,这条路,也也许是唯一的一条救陈明的路,如果,他们自己都放弃了,陈明又怎么能够得救呢?也许,死亡就是她儿子最后的归宿!而她,当然不愿意失去儿子。
“年轻人,帮帮我好吗?”
“你先说说看吧。放心,我会为你严守秘密的。”夏雨凭直觉认为陈妈妈确实是有难言之隐。
“嗯。我相信你。这事,说来话长,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还没有陈明,我也不在绍兴而在杭州西湖边。我是个弃儿,在杭州的一家福利院里长大的……”
随着陈妈妈的讲述,夏雨也走进了一个和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与白娘子一样感人的故事里——
二十六年前,一个叫张金莲的年轻姑娘,从福利院走出来就经人介绍在杭州西湖边的一家伞店里卖伞。每天里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让她那青春得美丽逼人的脸上,也多了一丝丝不耐寂寞的向往。
“求着呢!我天天都求老天爷下雨。”老板娘一边数钱,一边笑盈盈地对“伞西施”说。
“是谁这么害人,天天求雨啊?”一位顾客刚好进来,开玩笑地接了一句。
张金莲也看了看这位顾客,一见之下,两人似乎都有种被电麻了一下的感觉。
“先生,想买什么伞?”
问了好几遍,男子才如梦方醒,不好意思起来:“哦,买、买、买,你说我买什么伞好?”
张金莲也愣了:是你买伞还是我买伞?
“如果,你喜欢浪漫,想带个纪念品回家,我建议你买一把油纸伞;如果,你想携带方便,又能够遮雨,我建议你不妨买一把天下最有名的‘天堂’牌折叠伞……”
张金莲侃侃而谈,如背经书,而那男子仿佛也着了迷,她说哪种伞好,他就要她拿一把伞放在柜台上。最后,张金莲停住不说了,他也就不再要了。
“先生,请问你到底要哪一把伞?”张金莲觉得十分有趣,也说累了,当时的她还以为这个顾客只不过比一般的顾客刁钻古怪些罢了。
不料,男子的回答让她和老板娘都大吃了一惊:“都要!”
“先生真是好手笔!一眼就看中我们店里的伞既好看,又耐用。放心,这些伞包你全家用一辈子了。”老板娘喜笑颜开地说。
“呵呵,这么多伞,我也带不回去,发给员工用。”
“哎哟,真是一个好老板!相信,他们一定也会感激涕零地为你更加卖力工作的。”老板娘一边拿东西给男子装伞,一边打趣着。
他刚刚走,她就盼望起他再来了!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那个男子第二天又来了。
一进门,两人就对望了一眼,好像盼望了很久似的,又心照不宣地谈伞:伞的种类、伞的颜色、伞的花样、伞的故事……总之,一把伞经,在他们的空气里流动。
有人来买伞的时候,他就会默默地站在旁边,听她如何给顾客讲各种伞的特点及好处,看她那樱桃小嘴如何倾吐出动听的音符。有时,他还会插上一两句,向顾客证明他买了这种伞,确实是好。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
每天,他必定会买一把伞。晴天他会说遮阳,雨天他会说遮雨。
每次来,男子还必会送给她一点小礼物:有时是一串珍珠,有时是一个精致的电子表,还有时是一条绸缎做的旗袍——他说他是开布店的,有的是布,这是用剩余的碎布做的,不值钱,但对她而言,这是最奢侈的装饰品,她过去从没穿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逐渐地依恋这种感觉,也依赖他。在他们的心底,是谁都明了了的:这就是爱情!
一天,男子忽然来向张金莲告别:“金莲,明天,我就要回南方去了。”
她的心里顿时失落落的,很不是滋味:“阿陈,就要走了?还会回来吗?”
“是的。我也说不准,也许是半年吧,也或许是一年、两年、三年,甚至……”
不用说下去了!潜台词是什么……
男子见张金莲一哭,就更加不能自已:“金莲,你能请假陪我开开心心地玩一天吗?我只要你的一天,这一生就足够。”
男子的右手轻轻地放在张金莲那只正在哭天抹泪的左手上,将她的手挪开,又用一条丝绢儿替她擦泪。他越是这样细腻、体贴,她心里就越难舍也越难受。
男子见她沉默不言,以为是委婉拒绝自己:“那好,你忙吧,我走了。”
当他即将转身的一刹那,张金莲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别走!等我。”
“好了,走吧。”过了一会,张金莲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也换上了一条他送给她的旗袍。旗袍很好地衬托着她那窈窕的身子,那些曲线毕露,让她显得更迷人了。
爱情就是这样,当它来临的时候,你用尽所有的理智,也无法抗拒它的入侵。
张金莲虽然不知道男子为什么老是要对她说“对不起”,但凭着一个女性特有的敏感,她似乎也明白了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飞来峰”,是再也移不去的了。
当张金莲讲到这里的时候,夏雨也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横亘在他与兰兰之间的那么多的“飞来峰”:家人、门第、环境……
两个人同时叹息了一声,为各自爱情上的阻力。夏雨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向池子里扔去。这粒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漂漂,终于在一个地方落下去了。整个池子,都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像他们各自心里的遗憾,以他们的心灵为圆心,向周围扩散开去。
这个世上,从来就不会有一种没有遗憾的生活。作为渺小的人类,你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将遗憾的范围缩到最小。
人生,是一首无常之歌。
那一天,男子带着张金莲游历了很多西湖美景;那一天,也是张金莲觉得人生最美的一天。
从来没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对她这么好过,对她这么温柔过,也对她这么“痴情”过!
他们就像一对相识很久的恋人,手牵着手,不问明天也不问爱与不爱,就这样牵着手儿,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只要有彼此的陪伴,似乎地狱也可以变成天堂!
直到天黑了,他们在外面吃过饭。借着月光,男子决定送张金莲回去。张金莲也没有拒绝,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出租房里。
想好好地爱一个人,好难;但要想好好地不去爱一个人,却更难。
“金莲,谢谢你让我一生中拥有了最美丽的回忆。明天,我就不来辞行了。希望,你的每一天,都能快快活活地度过。答应我,一定要过得比我好,好吗?”男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张金莲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当他的手,接触到那张就要把他与她隔在两个世界的门上时,意外发生了:张金莲飞奔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她的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一连串的挽留声:“别走!阿陈,答应我,给我你的一个晚上……”
是风吗?风没有进来,却关闭了那扇本要打开的门,并牢牢地锁上。
是云吗?云本无心,却无意中遮盖了那轮皎洁的明月。
是窗吗?窗本无心锁住里面的春光,但还是无意间瞧见了里面的春光。
也许,在男子原来的计划中,是没有这一段情节的,他以为他能够做到安然地撤离那个“爱情”的坟场,不给张金莲一丝一毫的伤害。但是,他却没有做到全身而退,他终于得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姑娘,从身体到爱情。
没有承诺,也没有索取,只有纯粹的爱。夜,静悄悄的。
当张金莲从梦里醒来,男子已不在她的身边。没有留言,也没有信物,更没有地址。
第二天,他果然没有再来……
然而,不久后张金莲却渐渐地感到了身体的不适!她怀孕了!
她也渐渐地猜到了男子可能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不然,他不会这么矛盾。
冬天来了,张金莲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已经不适合再在店子里干活了,于是,老板娘又请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日子就这么重复地过着,那个男子也如候鸟一样失去了消息。
直到除夕那天,老板娘的店子里,来了一个伙计。这个伙计也没说他是哪里人,抱着一大把伞,走进店里就把伞往柜台上一放:“老板娘,你看这些伞可以值几个钱?”
那个新来的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连忙大叫老板娘出来。老板娘出来一看:全是自己店子里卖出去的伞,足足有好几十把!她立刻想起了那个男子:“是谁叫你拿这些伞来的?他怎么自己不来?”
“你管我从哪里拿来的?我只知道有一个男人叫我把这些伞送到你们店里,说是卖得的钱,请你拿给这个店里卖伞的一个姑娘,给她换一件温暖的棉袄。”
老板娘明白了:是他,真的是他!
“算他还有点良心。”老板娘叹了口气,把伞都收下了。然后,她就着手去给张金莲肚子里的孩子买布、做衣,像对待一个自己家里的亲人一样。
妇人似乎仍然沉浸在当年自己的遐想里,回不来。夏雨也深深地感到:白娘子的故事是很美,也激励了不少追求真爱的世人,但它同时也是一颗毒药,让追求爱情的人们总是情不自禁地中毒,却忽视了现实里的阴暗面。
春天的西湖,很美很美,美得让人在它的花香里沉醉,也在它花粉的香气里滋生出许多浪漫的想象。当孩子还没有出生时,她天天都在这些桃花、樱花等各种各样的花里穿行,渴望能够遇到他;她还喜欢在垂柳、杨柳里去找他,希望突然看见他那熟悉而亲切的笑脸。
“如果,我们真的遇见了,我想我一定会让他看我隆起的肚子,骄傲地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孩子!我想,当他知道这些的时候,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的。”
他只以为,这是他的一次跌落,永恒难忘的跌落。跌落过后,他和她又都回到了原点,从此,他还是他,原来的他,她也是她,原来的她。谁会在乎,一个痴情女子从此就将一生的感情变成了一只随时可能断线的风筝上呢?
她始终认为: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而且这一次回来,他将不再走。因为,那时,他们将组成一个家:有他,有她,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
“叔叔,叔叔,买朵花儿送给你妈妈吧。”一个小女孩捧着一大把红玫瑰,在到处推销她的花儿。当她走到池塘边,看见夏雨和张金莲在一起,那亲密的样儿,怎能不让她误会他们是一对母子呢?
“小姑娘,这不是我的儿子。”
夏雨却掏出十块钱,递给小姑娘:“可以买几朵花呢?”
夏雨就点点头,小姑娘挑出三朵红玫瑰,给夏雨,然后,她又欢蹦乱跳地到别处卖花去了。
“我的年纪跟陈明也差不多大,那么,就让我送一朵花儿给你这个坚强的妈妈吧。”
夏雨拿出一枝红玫瑰,递给张金莲,张金莲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再让我送一朵花儿给陈明吧,祝他早日恢复健康。”
张金莲也默默地接受了:这哪是一朵简简单单的玫瑰花儿,分明是包含了一个本与他们母子毫不相干的年轻人一颗火热的祝福的心!
在五星级酒店打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里的客人大多喜欢给小费。如果,你帮他们把房间收拾、整理得让他们满意,第二天早晨,你再去整理时,就会看见一个小红包放在梳妆台上,旁边有时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
张金莲开始还有点怕,就把红包主动上交给经理,不料经理也笑她老土。
“拿着吧,这是你应该得的报酬,我们酒店也是允许的。你要想回报客人,就把工作做得更踏实些,让他们更舒服些,招来更多的回头客。”
从此,张金莲解决了自己和孩子的温饱问题,还多次被评为酒店的优秀服务员。
“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有了与阿陈再次见面的机会。是吗?”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张金莲哪里知道:他是作家啊,也是男人啊,还有……
“推测而已。如果你们没有再次的相逢,又怎么会生出一个陈明来呢?”
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啊!张金莲也暗笑自己:怎么连这个都要问呢。
“或许,没有与他的重逢,我会死了心,随便找个什么人嫁了算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是的。当时的我就是那么傻,认为是命运怜惜我……”
一种名为爱情的血液,在张金莲与阿陈的血管里缓缓地流动着,引诱着他们在那个晚上,小凤睡着后,又一次越过道德的边线,走到了一起。
她只觉得,他是她心中早就潜伏了很久的一个人,现在,她只不过是把记忆里的那扇门推开,让他重新走进自己的身体。他也觉得,她是他一生都在寻找着的一根肋骨,为了她,他愿意再次跌落,他的一生,也只为了跌落在她的怀抱里。
一份爱恋,同时让两个人迷失在爱与痛的边缘。那一夜,他们又像第一夜一样,疯狂地将自己的爱奉献着,也疯狂地向对方索取着。他们俩,从不怀疑,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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