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医,你很聪明。”宋兴书直起身子,语气里却带着一两丝嘲讽,“难道你与顾太子相恋,仅仅是为了借助顾太子的势力,以图没有后顾之忧?”
沈月华并没有被激怒,她静静地审视着宋兴书。
从他的言行举止到神态眼神,应当不是作伪。
“是我不对。”沈月华也起身道歉,“王爷所言,我会向子瑾尽数告知,但子瑾作何想法却不是我能掌控的。”
“不过……”她没等宋兴书再行游说,眼眸微抬,“我愿意相信王爷。”
为了她仅存的至亲之人,为了香魂杳远的沈夫人,虽然沈月华还没想好如何对顾呈瑜讲,但她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温阁老。或许,这里面还有徐依柔的一份助力。
对顾呈瑜,她现在有些乱……
宋兴书一颗忐忑的心慢慢归位,他点头道:“黎王的势力由本王来减除,就算是给顾太子的见面礼。”
沈月华沉默地看了内室道:“陛下需要静养,微臣会做些药丸,明日请王爷亲自来沈府拿,其他人微臣信不过。”
达成一致意见,她不想在这里久留。
得想清楚,如非必要,她也不愿和顾呈瑜有对立的一刻。他对她这般好,但若是利用这种好来逼他放过宋兴书,沈月华不忍心让他为难。到底该怎么办呢?
“姐,有事吗?”沈天赐在殿门外等着她。
见到沈月华少有的烦闷,他不由地心中一紧。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沈夫人逝去时沈月华失了常态,不论何时,这个强大的姐姐从未将情绪如此明显地表露在脸上。
难道事情很棘手?
沈月华点头,又摇头,仿佛很纠结的模样。她不知该不该与沈天赐讲,想了想道:“天赐,我有一件事……恐怕子瑾不会同意,但我却非做不可。”
能让顾呈瑜有可能违背沈月华意愿的事情,绝不是小事。
时至今日,沈天赐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从他顶替萧天成为了大齐在陈的探子统领的那一刻起,所承担的重担也割断了他所有年少时的任性。他沉稳地道:“或许,姐可以和殿下好生商量。”
“嗯。”沈月华听到宫门处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禁有些烦躁。
她看了眼开在墙角的小月洞门,道:“给爹报个平安吧,陛下那里需要安静,我去御花园走走,想些事情。”
沈天赐看着沈月华颇显落寞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除了离开,居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初秋,晚风渐凉。
皇宫里的警卫戒备显然比平日里多了不少,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他们警惕的视线都在沈月华身上逡巡片刻后,淡定地转移了方向。
她毕竟在皇宫里住过一阵子,都还挺熟悉。
“沈小姐?”沈月华转过身,一个长相偏土气的小宫女右手拿着茶点托盘,左手拎着灯笼,惊讶中带着喜悦,踏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唰!”
一柄明晃晃的剑挡住了小宫女的去路,只见一名刚刚走过去的侍卫突然转过身,对小宫女怒目而视:“你想做什么?”今夜的大陈皇宫,一点点小波动都有可能引起过度紧张。
小宫女吓得手一脱,托盘上的茶点悉数洒到了地上。
她颤抖着声音,却连一句完整的
话都说不清。
“无妨。”沈月华对那侍卫摇头,“她与我相识,许久没见,这才稍微有些激动。”
侍卫利落地将长剑插入剑鞘:“既然是沈大人的故人,那我便不再追究她在宫内喧哗一事。”他朝小宫女露出警示的眼神,小宫女连连点头:“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等着一轮侍卫走过去,沈月华看着低头忙于收拾残局的小宫女,道:“你是叶巧?”
叶巧惊喜地抬起头,眼泪盈满眼眶:“小姐还认得奴婢?奴婢以为,以为您方才只是顺手替奴婢解了围,呜呜呜……这么久了,没想到奴婢还能见到您。”
这丫头是秦婉在大陈皇宫内唯一称得上“姐妹”的患难之交。
沈月华没有说话,但知道她的下一句话绝对是:“沈小姐,婉儿她还好吗?之前几个月还会给我传信儿,现在,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她病了,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叶巧张大嘴,十分焦急担忧的样子,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儿,不确定地问:“奴婢,奴婢可以去看她吗?过段日子宫里不这么戒严了,奴婢有个去宫外采办的活儿,可以吗?”
她期待地看着沈月华。
“我会问她。”沈月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事实的确如此,秦婉不是她的丫鬟,她更希望秦婉成为她的表嫂。事关秦婉的身份,还是得由秦婉做决定。
更何况,确实也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再深的痛苦和绝望,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有个结果。
但她的姿态却着实震惊到了叶巧,这个在无数太监宫女践踏下长大的小小宫女。叶巧从未想过,以她和秦婉的身份,居然能得到贵人的尊敬。
“沈小姐……”叶巧的眼圈儿泛红,“奴婢可以邀请您喝一杯茶吗?”
或许对沈月华来说,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但之于叶巧,何尝不是新的人生体验?以一个相对平等的姿态,邀请贵人饮茶,是不是就说明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如此低贱?
叶巧因疲劳困倦而布满血丝的双眸充满希冀。
沈月华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反正她也是闲逛散散心,何乐而不为呢?
“不用去送这些茶点?”
“这是主子们吃剩下赏给奴婢的。”叶巧双眼亮晶晶,她抱着装满碎糕点渣子的托盘,转过身给沈月华带路。月光朦胧,照在她那不算美丽的脸庞,让她眸中闪烁的忐忑和愧疚更加明显。
只不过,沈月华不能透过她的背影看到这些。
眼前这座宫殿不算陌生,披霞殿,沈月华曾经在皇宫内住了半个多月的地方。她驻足,不由地想起了一些无用的往事,随口问道:“你还在这里做事?”
“偶尔有贵人入宫就会住在披霞殿。”叶巧推开门,“不过里面下人没以前多,已经好久没有动用过这儿了。”
跟着叶巧走进去,绕过影壁,沈月华当即就觉得这里的氛围有些诡异。
安静得过了头,没见过的几个丫鬟守在正厅门口,正厅里灯火通明,显然是有人的样子。此时的厅门倒像是一个静待猎物走进去的血盆大口,虽然在沈月华看来并没有那么可怕。
“你刻意把我引过来的。”沈月华平静地看向叶巧。
叶巧的精神高度
紧张,听到沈月华的话,怀中的托盘再一次坠地。她感觉身后不远处的沈月华很冷,冷得她禁不住颤抖,双膝一软,没有回头就跪在了地上。
“最好诚实地告诉我原因,不然,你知道的。”沈月华站在叶巧身边,眼睛直视正厅,只等她一句回答,“我从不手软。”
叶巧扑倒在沈月华脚下,哭得我见犹怜:“我,我只想活下去……”
沈月华弯腰,伸出手在她稀疏的头发上轻柔地抚摸,像是在宽慰一个走在迷路的孩子一般柔缓:“你会的。”
太过于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叶巧从头顶凉到脚底。
“小,小姐?”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月华的背影,没想到这般轻易地就被沈月华原谅。不帮现在正厅里的主子把沈月华骗过来,她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骗了沈月华,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又或者,她以前错看了沈月华,沈月华实则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想不清楚,叶巧看着沈月华走进正厅,实在是怕得乏力,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婉,实际上今天能成功把沈月华骗到这里,还是托了秦婉的福,希望她的病能快些好吧。
磨人的任务总算完成,她想起身回去歇会儿。
“这,这是怎么了?”叶巧努力想站起来,但腰往下的部位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完全丧失感觉,仿佛压根儿都不存在。
而此刻的正厅内,沈月华怡然踏了进去,抬眼一扫,果不其然。
能这么无聊非得找她麻烦的人,大概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圆玉公主了,当然,还多了一个确实出乎她意料的人——吕荣轩。
“国舅当真好能沉得住气。”沈月华没行礼,悠然落座。
圆玉公主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好大的胆子!不仅敢在皇宫里杀人,还如此目无尊卑,杨嬷嬷,给本公主掌嘴!”
一来就给下马威,倒是颇为符合圆玉公主的性格。
沈月华轻蔑地睨了眼圆玉公主,语气里不屑之意十分明显:“公主,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痛痒的小惩戒上面?不如直接切入主题,也省得耽误你到陛下面前尽孝。”
“贱人!”圆玉公主气得跳脚。
“都退下去。”吕荣轩终于开口,她让嬷嬷宫女们回避,想好好儿地和沈月华谈谈。
圆玉公主不服气,大叫道:“小舅舅,你怎么能容忍沈月华如此,如此肆无忌惮地顶撞?这贱人夺走了太子哥哥的青睐,如今还敢在本公主面前炫耀!”她越说越气,想到顾呈看沈月华的眼神,她就恨不得将她撕碎。
并且她也打算这样做了。
论起尊卑来,正厅里的三个人的确都没她尊贵。
在高一级的身份就能压死人的时代,圆玉不嚣张都对不起她这得天独厚的出身。她才不管什么大局为重,只想把沈月华那张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脸打烂!
以前自恃身份尊贵,圆玉公主还从未亲手打过人。
现在看来,亲自惩罚贱人倒比看着贱人被**更舒爽!
她高高地扬起手臂,想象着沈月华俏脸红肿嘴角流血的凄惨模样,又或者,她食指的金丝琉璃护甲就可以彻底将沈月华破相?
堂堂大齐太子,绝不会爱一个破了相的女人。
光是想想就令人兴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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